褚含清虽然没有来过此地,但从以往的奏疏上,也能想象出百姓安居乐业的场面。
然而眼前的场景让她心里沉重的很。
从远远进入县城开始,映入眼帘的全是被水冲垮的房屋,歪歪扭扭的躺在断裂的道路上。洪水过后沉积下来的淤泥,厚厚的盖在废墟之上。
路上还有残存的积水,和着淤泥一块一块的,车轮在上面行驶不到两丈远就被淤泥糊满。人脚更是没法踩,一踩就陷进去,糊一腿泥拔都拔不出来。
若只是房屋垮塌还好,可是还有百姓……
垮塌的房屋边,或躺或坐的百姓面色茫然、眼神麻木,浑浊的泥浆沾了满头满脸乃至满身。有些受了伤的,被泥浆裹着,连伤口都看不到在哪里,只能看到渗出的鲜血混着泥水一起流下来。
还有更多的躺在地上没了气息,只有旁边亲人传来几声隐隐的啜泣。天灾来的迅猛而不可预料,人们仿佛连大声哭嚎的力气都没了,只余一片空荡荡的茫然无措。
有那么几个年轻些的还勉强存有几分力气,正一下一下用手掏挖着废墟上的泥浆和断木碎石。
褚含清定神看过去,原来废墟之下还埋着人,露在外边的只有一截胳膊或者大腿。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惨状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这一路上卫九始终骑着马,紧跟在褚含清的马车旁。这会儿他轻踢了一下马肚子,上前对褚含清说道,“殿下,淤泥太深,马车没办法走了。”
褚含清沉着脸点点头。
卫九下了马来到车沿处,“殿下,地上太难走了,您骑马过去吧。”
“不必了”,褚含清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提议,“本宫想自己走过去。”
锦瑟在旁边劝道,“殿下,还是骑马吧,脏了鞋子衣裳是小事,崴了脚就不好了。”
褚含清不说话,直接跳下了马车,卫九被她吓了一跳,立刻伸出手攥住她的小臂托了她一把,随即放开退到一旁,锦瑟急忙跟着跳下来扶住她。
跟随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还骑在马上的随即都下了马。没看长公主殿下都打算直接走过去了么,他们有几个胆子骑着马过去?
褚含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任卫九和锦瑟心里如何担心,她也没心思去管,只专心的走着。xǐυmь.℃òm
一脚踩下去直接陷入淤泥里,另一只脚要用力的拔出来,才能交替往前走。中间绣鞋甚至掉了两次陷在泥里,锦瑟刚想去替她拾起,褚含清已经自己弯下腰去捡起来重新穿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看着路旁一张张悲苦麻木的脸庞,让她骑着马轻松悠哉的过去,她做不到。
长公主銮驾到来,按理是该有当地官员来迎接的,不只是规矩礼仪的问题,还要对一行人的住处进行安排。别的不说,就单单永清县衙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
问了几个百姓,要么是呆愣楞的不说话,要么是受到惊吓一般往后躲。
卫九打了几个手势,从身后的护卫队伍里出来了几个人,飞快的朝着不同方向去探查。
原来是几名装扮成普通护卫的暗卫,混在护卫队伍里竟然没有人觉得不对。
暗卫们俱是武艺高强身手灵活之人,翻墙爬树上房顶均不在话下,探个路而已,不过片刻便回到了原地,向褚含清等人指明了县衙的方向。
众人朝着县衙的方向前进,百姓们麻木的眼神跟着这群人移动,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永清县衙意料之中的破烂,洪水并没有对县衙有什么优待,只是建造时候用料比百姓的房屋结实些,这才保留了小半部分残垣断壁。
站到县衙门口那一刻,褚含清的裙脚和鞋子已经不能看了,连手上也因为捡鞋子蹭了一手泥巴,不经意间又蹭到了几点在脸上。
长到二十多岁,褚含清第一次以如此脏兮兮的形象示人。
卫九很想给她擦一擦,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做出逾矩的行为,只好忍着当看不见?
“去叫人出来迎接”,卫九示意护卫上前去通知县衙的人,而他自己要时刻在褚含清身边。这里毕竟人生地不熟,为了殿下的安全,绝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他绝对不能让殿下第二次出事了。
队伍就这么站在县衙门口,锦瑟拿着帕子为褚含清一点点擦手,心里禁不住埋怨皇帝。
自家殿下哪受过这种苦,若不是为了给陛下帮忙,赈灾救民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一个公主来承担。
不提淑嘉长公主年纪小了,就淑和、淑柔两位长公主,哪个不是只需要锦衣玉食安荣富贵就得了,就连齐王和荣郡王也是清闲的。
只有自家殿下,每日殚精竭虑操心这些劳什子。朝廷里那么多官儿,总不至于一个能顶事儿的也没有吧?
都怪皇帝不中用!
虽然这么想大不敬,哼!
大不敬也是皇帝不中用,才让自家殿下受这个罪。
锦瑟越想越是生气,手下的力道不自觉的重了。
“轻点儿”,褚含清很是无奈,“你当本宫的手是桌子还是凳子?”
锦瑟急忙放轻力道,“殿下恕罪。”
褚含清不甚在意,“无碍,随便擦擦就行,一会儿洗洗就好了。”
正在这时,从县衙里呼啦啦出来十几个人,俱是一般的灰头土脸。
为首的人穿着县令官服,只是不知道是几日没梳洗,胡子拉碴的,就连官服都皱巴巴跟咸菜干一样。
而且他走路极慢,一瘸一拐的,旁边似乎是衙役的人用力搀着他。
挪动到褚含清跟前儿,一群人参差不齐的跪地叩头。
为首的县令嗓子沙哑的说道,“微臣永清县令刘青山叩见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未能及时迎接殿下,请殿下恕罪!”
“免礼,刘县令请起”,褚含清示意卫九搀他起身,“本宫行程不定,说不准何时到达,怨不得刘县令。何况如今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本宫不会怪罪的。你腿脚不便,快些起来吧。”
“谢殿下”,刘青山又磕了个头,才从地上爬起来。
卫九搀了他一把,他赶忙抱拳道谢,“多谢这位大人。”
“不敢当”,卫九后退一步抱拳还礼,“我只是殿下的护卫,当不得县令一声大人。”
刘青山勉强咧嘴笑笑,“当得,当得。”
长公主的侍卫能是一般人么,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贵人主子身边的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谁知道哪个不对就给自己歪歪嘴穿小鞋。
“殿下,如今永清县内最好的房子就是县衙后院了,尚且有两间损坏不严重的,只能请殿下将就一下,微臣已经让人抓紧修缮了。”
刘青山非常尴尬,怕褚含清怪罪他招待不周。
褚含清脸上看不到不满,只朝他点点头,“劳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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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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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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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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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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