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于袖中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显得发白,褚含清觉得心中刀割一样疼。

  比起被下毒的后怕与愤怒,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和失望,还有信任崩塌的惶恐。

  银筝在她尚未及笄时就在身边伺候,是这几个贴身侍女中到她身边最早的一个,距今已近十年。

  这么多年以来,银筝处处妥帖事事精心,褚含清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就算是近一年偶尔出些疏漏,褚含清也只当是因为她需要经管的事情太多,从未对她多加苛责。

  象征性的惩罚做做样子,心里仍然是信任她的。

  可往日有多信任,此刻就有多难受。

  褚含清终究还是那个非同一般的长公主,她微仰头眨了眨眼睛,把即将泛起的潮湿逼回,语调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平缓。

  “你刚刚打落毒药,说明你心里也不愿意这么做对吗?念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将缘由与解药说出,本宫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见银筝无动于衷,折花忍不住喊道,“你快说啊银筝,到底是谁让你毒害殿下的?难道这些年来你对殿下的忠心、对我们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银筝、锦瑟,加上她和问柳,四人朝夕相伴陪伴殿下,可以说是亲如姐妹一般。www.xiumb.com

  如今问柳已逝,银筝做出这样的事情也肯定活不了了,以后只剩她与锦瑟。

  怎么会这样子呢?

  折花禁不住泪流满面,锦瑟也在一旁默默流眼泪。

  银筝猛然抬起头,煞白的脸庞流着泪,边摇头边泣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殿下……不是这样的……”

  褚含清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神情不喜不怒,平静的令人心里发颤。

  银筝与这样的眼神对视,心里的凄苦甚至比被骂被打还要严重。

  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终究还是吐了口。

  “齐王……是齐王命令奴婢毒害您,让您再也不能回京城去妨碍他。”

  褚含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平静。

  “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本宫投向褚昭齐的?平时怎么与他联系?毒害本宫的命令又是何时何地传达的?一次说清楚吧。”

  银筝咽了口唾沫,缓慢的将内情一一道来。

  “从一开始,奴婢就是德太妃派来的人。当年先皇后为殿下择选宫女,奴婢被暗中运作送到了殿下身边。当时送去的棋子有好几个,陆陆续续被先皇后和殿下您拔除掉了,最后只剩下奴婢自己。”

  不用褚含清追问,她继续说道,“因为隐瞒的成功,奴婢一步步成了您的贴身侍女,齐王母子更不舍得让奴婢暴露,只交代隐藏好身份,关键时刻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褚含清悠悠开口,“确实出其不意,你这个细作当得很成功。”

  银筝眼泪掉的噼里啪啦的,“在您身边待的越久,奴婢的愧疚就越重。中间有好几年他们都不曾联系过奴婢,奴婢庆幸又期盼着他们干脆忘了我,以后奴婢就只是长公主府的银筝,而不是齐王安插的细作‘鹦鹉’……”

  鹦鹉学舌,这个代号背在身上,一辈子都摘不下来。

  “可到底他们还是找上了奴婢,就在殿下您京郊农庄遇刺之前。”

  褚含清闻言心惊无比,“你说什么?难道本宫在京郊遇刺也有你的参与?”

  银筝愧疚的根本不敢抬头,“是……杂耍班子的消息是奴婢在府里传开的,奴婢是故意劝着您去的……”

  “拾香也是奴婢觉得她有问题,故意推荐到您身边的。”

  “至于与齐王的联络,靠的是府里的账房先生。先是王双福,后是乔永贵。除了联络奴婢,齐王本来还打算让乔永贵伺机做些假账册污蔑殿下,不过他暴露的太快,后来就没什么用了。”

  “毒害殿下的命令是在平安镇时传给奴婢的,就是殿下出门逛街而奴婢自请留下看守行李那天。那人假扮叫卖的货郎,喊出暗号引奴婢出门,将命令和毒药连同针线一起交给了奴婢。”

  听完银筝的交代,褚含清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

  近一年来遇到的这些事,里面竟然都隐隐存在银筝的痕迹。

  “你跟岳峰是一伙儿的吗?”

  银筝摇摇头,“不是,奴婢并不知道他也背叛了殿下,还曾经差点被他察觉到蛛丝马迹。”

  这也是岳峰将消息留的如此隐蔽的原因,府中被他怀疑又没找出的眼线竟然就是银筝。

  褚含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淡的像风又冷的像冰,“本宫刚刚说错了,你并没有叛主,因为从一开始你的主子就不是本宫……真是难为你忍辱负重伺候本宫多年了。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刚刚又何必打落那个药碗呢?直接毒死本宫,完成你主子的命令不好吗?”

  银筝撅着身子砰砰磕头,“奴婢对不住殿下,奴婢有罪——”

  她要怎么说啊,其实心里她早就把褚含清当成自己的主子、把长公主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可她做出的错事,不值得被原谅,也不应该被原谅,连一句求饶都不配说出口。

  褚含清袖中的手紧了又松,绷着脸问道,“本宫不明白,齐王对你有多大的恩德,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

  谋害长公主死路一条,今日褚含清如果被毒害成功,银筝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银筝磕头的动作顿住,随即抬起头来,挂着一脸泪朝褚含清笑了笑,“我的生父是凌云法师……”

  不顾褚含清的震惊,她继续说道,“他在未曾进宫之前,奸污了去庙中上香的我娘,还把她囚禁起来。我娘怀上了我,这个畜生竟然觉得这样更能满足他的兽欲……外祖家贫穷软弱斗不过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直到我出生,他厌倦了我娘,将我们赶回家去。我娘对外只说在外地嫁了人,丈夫死了守寡才回娘家来。”

  “我娘恨我,厌恶我,却又舍不得掐死我。直到我懂事才明白自己的身世有多令人恶心。”

  “后来我娘嫁了个鳏夫,人很和善,对她很好。可那个畜生又出现了,他要将我带走培养成德太妃的细作,如果不答应就把我娘过去的事情宣扬出去。”

  银筝似哭似笑,委屈又癫狂,“我娘前半生已经被他毁了,我怎么能让他再毁了后半生呢?”

  “我朝他要了一笔钱给我娘,跟着他进了宫。本来是想找机会杀了他的,可我实在没用,杀他不成后被打个半死,又被他反过来威胁。后来这个把柄落到了齐王手里,我不得不为他做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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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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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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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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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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