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廷彦耐性已经耗尽,将酒杯重重磕到桌沿上,他用的力道很大,杯身炸裂开,金黄色酒液顷刻流泻出来。
“何小姐,你知情吗。”
何文淑心中有鬼,又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那寒意,在他平静的俊容之上,惊得人头皮发麻。
“我不知情!廷彦,酒会上我醉得不省人事,更别提教唆颜黎对付程小姐,而且我没有渠道能弄到那种药。”
她的手情不自禁又再次牵住他的袖口,“我其实早就知道你跟程小姐之间有情,父亲希望我们两家结姻亲,你的心从此刻我不敢多想,只求一个名分,其他的,我通通由着你。”
何文淑想过会被兴师问罪,程氏在滨城并不是不入流之辈,程莹要只是个普通女人,她根本不会认错。
但此刻,关廷彦约到她金苑,这场子乱七八糟的势力纠缠在一起,何文淑从没来过,就是想搬救兵,消息也传不出去。
“何小姐很会得寸进尺。”关廷彦用白帕擦拭指尖的酒液,头偏向屋内东边角落的一扇十分隐蔽的小门,“带上来。”
程莹在单面玻璃之后,为了看到那扇小门推开时的场景,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
她鼻子贴到玻璃前,竭力才从视野死角瞄到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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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颜黎,半死不活的颜黎。
被一个男人扯住脖颈上套着的黑色项圈,蛮力从门里拽出,穿着跟夜场小姐一模一样的服饰,浑身沾满血污,右脸颊破开一条狰狞的刀口,皮开肉绽。
何文淑吓得捂住嘴惊叫一声,她比程莹所看到的更直观,甚至能闻到包房内里瞬间弥漫的臭味混着血腥味。
关廷彦面不改色,将白帕丢在桌上,“还认识吗。”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宛如不沾一点人味的夜叉修罗。
何文淑都不敢跟他对视,只觉得他此刻心狠手辣,陌生至极,她忍住反胃,往颜黎身前走过去,“阿黎,你怎么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颜黎并不清醒,时不时眼白往上翻着,何文淑捂住鼻子,用手指挑开她脸颊上与刀口粘连的发丝。
这张脸已经毁了,毁得彻彻底底,面目全非,何文淑身子一抖,又立刻垂下去,“华南半数的货船都是颜家制造的,你就是要护着那位程小姐,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跟颜家撕破脸。”
“错了。”
从前男人令她心花怒放的低沉声线,如今听起来只觉得冷得刺骨,何文淑猛地打了个寒颤,听他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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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交代出来的原话是,受何小姐挑唆。”关廷彦摩挲了下指节上的白斑玉戒,不疾不徐,“想依仗着颜家的势,在我手底下耍狠,看来这滨城是握在何家手里,所以你才敢这么目中无人。”
这话里的威胁讽刺意味,丝毫不比钢刀,枪子儿的威力小,何文淑怕极了,呼吸乱得险些喘不上气。
“廷彦,你...是要为了程莹跟何家撕破脸吗?”
何文淑回头,她拼尽全力跟他对视,语气像是在诘问,又害怕而颤抖得太厉害,把全身上下所剩无几的气势全都抖散了。
一个有权有势,人前看起来霁风朗月,风度极佳的男人,揭露开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一面时,何文淑根本没胆跟他去博弈。
关廷彦一言未发,两人只是僵持了几秒,她很快就败下阵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我...我会主动跟我父亲谈,我跟你...并不合适,颜黎,还求求你放了她,廷彦,她这样子我要怎么跟颜家交待...”
“那是你的事。”
他态度无情得很,席立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戏,觉得这一出差不多到了尾声,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杯酒。
推到关廷彦面前,席立本来以为他是难得来找一回乐子,眼前这一幕发展到现在,他早已经明白,关廷彦哪里是来找乐子,分明是给别人找不痛快。
席立赶紧打圆场,“文淑小姐,你这位朋友身上的伤只是看起来骇人,本来安排的四个男人最后也只有一个碰了她,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也不怕吓着你,这地儿地下二层直通火葬场,人间蒸发这四个字,不是白被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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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淑哭声小了些,却根本不是被安慰到,是被完完全全的唬住了,她从前对于这些折磨的手段全然没概念。
亲眼见到颜黎的惨状之后,全部都具体起来,她想夺门而出的冲动败给软掉的双腿,垂着头又开始低声呜咽。
程莹用手指点了点玻璃,问何东,“他,人后是这个样子?”
何东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拿不准该把话拿捏到什么尺度,也知道糊弄不了程莹,脑汁都快绞尽了,刚憋出来四个字,“因人而异。”
程莹却根本不在乎他回答什么,眼见为实,况且关廷彦私底下的手段她也不算是第一次见识。
两年多前的一个雨夜,程莹弓身躲在驾驶座里亲眼见到的那一幕,让她连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
其实也算是她对他的初印象。
男女之间的第一印象其实非常重要,一旦为对方烙上什么标签,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改观。
那天,闪电划破雨幕的瞬间,程莹见到的就是一张极致英挺的侧脸。
关廷彦个子高大精壮,黑衬衣黑西裤,立在一把巨大的黑伞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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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灯从他背后照射出来,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但他犀利冰冷的视线锁定的地方。
是五只训练有素的捷克狼犬,在疯狂扑咬着两只麻袋里禁锢的两个人。
大滩大滩的血在雨水里蔓延渗透,刺目的鲜红涌出,很快又被冲刷干净,麻袋里两人被命令露出头颅,犬齿在脸颊头皮上不断撕扯。
程莹吓得浑身颤抖,她能听到哀嚎声求饶声,还有狼犬喘着粗气兴奋至极的呼哧声。
唯独听不清他在跟身旁的撑伞的人交流什么。
暴雨太猛烈,撑伞那人恭敬得不敢跟他站在同一柄伞下,被雨雾烘托得相当模糊。
也许是何东,也许是其他什么人。
总之只有关廷彦在那场暴雨是清晰的,五六辆黑车把他和饱受折磨的两人围在中心。
他自己护着火,焚了一颗粗大的雪茄,半张脸藏匿在光影黑暗中。
枉顾人声哀嚎求饶的淡漠神情,狠辣,冰冷,像个狼子野心的大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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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敢弃车逃走的,总之她那时候在泥地里摔了好几个跟头,回到家里连发两天高烧。
做得噩梦里全是他的脸,自那之后,程莹再在生意场上面对关廷彦,总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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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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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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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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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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