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见于嘉珩也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前还摆着一副象棋,石桌的桌面上就刻着象棋棋盘,看见她来,愣了愣:“你怎么还没有睡?”
孟南枝当然是因为他才失眠的,她撇开眼,讷讷道:“就,就是有些失眠。”
于嘉珩闲适地摆弄着面前的棋子,闻言,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桌上:“那正好,都失眠,一起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孟南枝就不是个健谈的性格,她不知道闲聊应该聊什么:“聊什么?”
于嘉珩笑了:“你说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题,迟疑地看向他:“聊击剑?”
于嘉珩靠着石桌,摇头拒绝,“又不在赛期,”他思考了一下,指了指孟南枝外套口袋里的兔子:“这是什么?”
孟南枝的外套口袋里塞了一只兔子玩偶,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她睡眠的重要物件,毛绒绒的,只比手掌大一圈,很好携带,因此她不论去哪里过夜都喜欢带着它,但此刻被于嘉珩发现,让她觉得有些羞耻:“一只小兔子。”
原本她是放在枕头边上的,李木子的睡相四仰八叉,孟南枝下床的时候大约惊动了她,她动了动换了睡姿,手一挥撞到了枕头,差点把兔子撞了下去,孟南枝便顺手塞睡衣口袋里带了出来。
“为什么挑一只兔子陪你做梦?”于嘉珩好奇问道。
这只玩偶是姜漫送的,因为她经常出差,有时候晚上就要出门赶飞机,孟南枝那时候还小,不敢一个人睡,就拉住姜漫不让她走。
姜漫安抚她说:“月亮会陪着你的,等会妈妈乘坐的飞机会从月亮边上经过,到时候妈妈跟月亮说,让它晚上就在窗户外面不要走。”
孟南枝那会还很小,却比同龄的孩子懂事,知道姜漫是有工作不得已:“但是月亮在天上,它会陪很多小朋友,我只是其中一个,它万一不记得我了,去别的小朋友窗户边上了怎么办?”
姜漫在下次就拿了这只兔子玩偶给她:“看,这个就是月亮给我的,因为没有办法照顾每个小朋友,就派了住在月亮上的小兔子下来。”
虽然大了一点后,她就知道姜漫是在胡说八道,但她依然喜欢这个玩偶,这么多年无论去哪里过夜都会带在身边、放在床头。
于嘉珩听得很认真,最后还对姜漫女士讲故事的能力表达了肯定:“阿姨还挺浪漫的,编故事哄小孩儿一套一套的。”
孟南枝对这点表示认同。
却听于嘉珩又道:“你也挺可爱的,又乖又好哄。”
孟南枝的脸又红了,手下意识拽紧了衣摆,有时候她真的恨自己面皮薄,只要一有什么情绪,就全显在了脸上。她轻咳了咳:“嗯,月亮也这么说。”
于嘉珩没想到她会顺着他的话开玩笑,低着头闷笑出声,笑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该回房间了,很晚了,月亮催了。”
大概是真的困了,回了房间后,一粘枕头,孟南枝就睡着了。
从彩虹村回来后,陆为霜把那天拍的合照洗了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却又单独给了孟南枝一张照片,照片是零点时拍下的,她与于嘉珩站在人群里对视,她的头发被缠绵的晚风吹得飞扬,背景是火树银花般的璀璨烟火,光束交错且热烈。
周遭人潮汹涌,无人知晓她的心思,烟火在夜幕上转瞬即逝,可她喜欢身旁的这个人却喜欢了很多年。
——
孟南枝从回忆里抽离,没想到她喜欢于嘉珩竟然已经十年了,这是她整个青春最大的秘密,十六岁时的自己那时候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真的和那个一直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看向夜幕上的那轮明月,她想,她终于有一轮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月亮了。
回去的路上,孟南枝的微信一直疯狂地弹出消息,全是陆为霜一个人的。
于嘉珩听见震动声还提醒了她一句:“有消息,不用回吗?”
“霜霜的,不着急,”她干笑着回答。
到了单元楼下,孟南枝指了指车外:“那……我先上去了。”
她解了安全带下车,又微微倾身透过副驾驶座的车窗同他道别:“路上开车小心,晚安。”
于嘉珩半靠在方向盘上,也歪着脑袋看她,轻声应了声:“好,晚安。”
话虽是这么说,却谁也没有先动身离开的姿势,孟南枝想目送他走远,于嘉珩又想目送她上楼,于是两个人都没有动,就这样莫名看着对方看了几秒,又同时笑出了声。
于嘉珩率先开口:“我看你上了楼再走。”
“好,”孟南枝笑着应道,脚步轻快往地往单元门走去,中途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像是预料到她会回头一样,于嘉珩原本带着笑意的眉眼又深了几分,车里琥珀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在秋冬之际透着一股暖意。
进了楼道,她才拿出手机看陆为霜的消息,陆为霜大概发了十几条,全是问进度的。
——“怎么样了?”
——“一直没回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应该是成功了,如果是失败,应该早就回家掩面而泣了。”
——“吃个饭这么久吗?已经9点了!”
——“每隔5分钟的问候。”
——“你知道我好奇心是很强的。”
孟南枝看完她的消息,不由失笑,陆为霜长了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却少有人知道,她其实装着一个爱听八卦、随心所欲的内胆。
“回来了。”她回复道。
那人像是一直守在手机边上一般,下一秒微信电话就打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这饭准备吃一晚上,怎么样啊,语气这么开心,很顺利吧,脱单了?恭喜,”她一口气说完寒暄的话,才进入正题,“说说过程,怎么表白的?”
孟南枝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他定了蛋糕,许愿的时候,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你许了什么?”
“我就说希望能脱单……”
听筒那头发出大笑声:“你怎么会这么说,太搞笑了吧!”
孟南枝理直气壮道:“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嘛,他这不是立马就帮我实现了愿望!”
“可以的,恭喜你,那你们……”
孟南枝正要开口,余光却看见身后转角楼梯处走上来一个人,吓了一大跳,手一滑,手机直接从手里飞了出去,而在手滑的瞬间,她还不小心摸到了扬声键。
陆为霜的声音从听筒里被外放了出来,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还能有回音一般:“那你们饭后去哪里了,不可能一晚上都在吃饭吧,是去散步还是看电影了……”
手机掉地上的声音唤醒了二楼的声控灯,于嘉珩的身影从二楼的阴影处缓步走出,他走到她手机掉的位置,捡起擦了擦手机壳上的灰。
他强忍着笑意,憋得眼角都红了,手机那头,陆为霜的声音还依然清晰的从听筒里传出:“散步是去哪里散了?牵手了吗?几垒了?耽误了这么多年?进度可得加快啊……”
孟南枝绝望地捂住脸,快点来位路过的神明收了她吧,她现在从三楼跳下去,还来得及吗……
“怎么不说话了?信号不好吗,我虽然在海边,但是感觉这里信号还可以啊……”陆为霜见她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信号不好,奇怪地问道。
于嘉珩此时已经走到孟南枝的身旁了,孟南枝背过身去,一副恨不得融进墙壁里去的模样,根本不敢看于嘉珩,原本雪白的后颈已经通红,甚至红到了耳根,仿佛能滴出血来。
“手机。”于嘉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他怕自己一松懈就会笑出声来,面前的姑娘能立刻徒手刨墙钻进去。
手机里,陆为霜的声音顿了顿,而后接着道:“喂,喂,看来真得信号不太好。”说完,语音通话至此中断。Χiυmъ.cοΜ
“好了,枝枝,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刚才……刚才聋了。”于嘉珩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三岁小孩儿。
孟南枝放弃挣扎了,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接过手机揣进口袋里:“你怎么又上楼来了。”
于嘉珩将另一只手上拎着手提袋提到她眼前:“生日礼物,差点忘记给你了,正准备走,就想起来了,所以就追上来了。”
原来是礼物。她的心情又从最低阈值开始蹭蹭往回升,打开手提袋,她看见一个首饰盒,里面竟然是一条月亮项链,银白色的碎钻点缀在弯月上,璀璨可爱。于嘉珩将项链从首饰盒里取出:“我帮你戴上。”
他撩开她颈间的头发,小心地将项链戴上:“这回,真的回去了。”
孟南枝点点头,站在原地想目送她下楼,他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回她身边:“枝枝。”
孟南枝茫然抬头:“还有什么忘了吗?”
却见他突然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忘了这个。”
孟南枝尽力让自己的神思不出走,可还是耐不住那个额头吻的冲击力,温柔得把她撞进云里。
“现在……”他故作迟疑,拉长了尾音开口:“现在是算一垒还是二垒呢?”
轰隆一下,云层散了,孟南枝瞬间落回地上。
陆为霜要是现在在江临,她就算是走,也要走过去把陆为霜拖出来揍一顿!
于嘉珩终于走了,孟南枝在今天这一晚,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的她心脏都要出问题了,一到家,就躺在沙发上不愿动弹了。
她拿出手机,咬牙切齿地给陆为霜发消息:“出来挨打!”
陆为霜很快回了她一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我错了!”
“吓死了,幸好我反应快,一发现不对,立马就装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他没说什么吧?”
孟南枝:“……”
她一点都没看出来陆为霜哪里被吓到了。
“没事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于嘉珩,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人了,习惯习惯就好了,”陆为霜安慰她。
孟南枝立刻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
她是北方人,来南方最不适应的一件事就是南方的虫特别多。
立春时节,恰好是班级轮换组位时间,孟南枝所在那两列,轮换到了靠窗处的座位上。
窗外万物新生、郁郁葱葱的时节,有蜘蛛会顺着打开的窗户往教室里爬,她尤其怕蜘蛛,那蜘蛛特别大,跟一个鹌鹑蛋差不多大小,她在云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虫子。
黑漆漆的蜘蛛顺着她叠在桌面上的书爬,扬武扬威一般突然停在她的手边,她差一点都要碰到了,出现的太突然,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倒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惊叫一声,猛地起身倒退一步,椅子也被她的动作带倒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全班都被她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力,她坐在最后一排,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她,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行为打扰到了其他同学。
于嘉珩啪得一下扔下一本书砸在她桌上,蜘蛛大概率被砸成了肉饼,他淡定地掏出纸巾擦干净,然后一个高抛扔进了身后的垃圾桶,又帮她把座位扶起,一边平静地开口:“没事了,继续自习吧。”
整个过程他反应得很快,其他同学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把她吓到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她坐回位置上,十分愧疚,不住同他道谢:“对不起,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于嘉珩正埋头写作业,头也不抬淡声道:“没事,再有下次,你撞我一下,我来打掉就行了。”
不过后来,在黎川生活的时间一长,她再也不会因为一只蜘蛛而失态了。
换做现在的孟南枝是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失态的,但是对于学生时代敏感的她而言,那一节自习课后半程她一直陷入着打扰了同学自习的歉意,以及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人的双重打击中。
她又想到自和于嘉珩重逢以来丢的其他丑,重逢时假装不认识被拆穿、断了鞋跟光着脚坐在奶茶店里,原本丢人的心情平静了不少,果然像陆为霜说的习惯成自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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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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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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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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