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路的是两个男人,其中就有那个瘦瘦高高的教书先生,昨晚他回家之后一边煮饭一边还跟妻子说,小豆子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
中间是女人,白珠右手边是挨的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婆姨,左手边是那位教书先生的妻子。
后面还有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抬着一口廉价的小棺材,走在前面光着膀子系着一条黑色布料做的腰带的男人是前几日在猪肉摊上的老板,甩开膀子卖力的迈步。
众人闷不做声,只有白珠掩面哭泣,哭声变得颤抖,忽而断开忽而续上。
来来往往的警察和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像是在看她们举行某种仪式,人们的眼睛里不是恐慌,而是一种对将来的预感,是一种安于现状的麻木。
目光所及之处是生死交替,脑袋里想的依旧是今儿中午吃什么菜,晚些去谁家喝酒。
汽车的喇叭声,路边小摊的叫卖声,唢呐声,混合着的哀乐,当差的警察们拿着警棍,在某处挤来挤去高呼着某处倒茶,某处水汽开了。wWW.ΧìǔΜЬ.CǒΜ
码头发饭钱处的争吵,大门口巡捕暗探驱赶闲杂人等的吆喝,烟卷的呛鼻味道,随地摊成一团的垃圾散发出恶臭。
黄包车拐进重庆路的时候,许宝第一眼就撞上这样的一幕,一惊。
诺大的街口,她一眼就瞥见这四五个人在出殡,许是幼时的阴影,她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和警觉。
黄包车夫倒是丝毫不避讳,脚下步子急促,没有放缓,朝着目的地的方向跑去。
与出殡的人群擦肩而过。
大街上这种事情搁几天就要上演一次,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自然是不经常碰到,他这个黄包车夫早就见怪不怪了。
“等等!”
许宝猛然抬手拍了一下车架,让车夫就在这停车。
下了车,快速从包里摸出一张钱递给车夫。
她认出头上盖着白布的女人是那天在肉摊前跟老板起争执的中年妇女,视线移动到她身后的小棺材上。
抬手震惊的捂上嘴巴,瞳孔放大,这让人难以置信。
她的孩子看起来那么健康,那么小,怎么就突然死了。
许宝站在轨道旁边,一身浅紫色绣花开叉旗袍,脖颈上围了一圈细珍珠叠层项链,一丝不苟的卷发,太过于显眼。
“十三姨太太?”
白珠抬起哭肿的双眼凝视着她,吃惊的喊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十三姨太太,来不及擦拭脸颊的泪水,竟直接跪倒在她前面。
“十三姨太太,谢谢您的好意,让我儿子在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能吃到他最喜欢的猪肉。”
这是她这辈子为人母能为孩子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您快起来,我......这点钱您先拿着,我出门也没带多少钱。”
“真的很抱歉。”
许宝赶紧将跪在地上的女人扶起来,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塞在女人的手里,十分惋惜的说。
白珠推搡不要,咬着下唇不停的摇头。
“姨太太,我不能收,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拿这些钱没有用。”
“我的孩子也活不了。”
“你的丈夫呢?”
许宝皱眉问道。
“我其实......我的丈夫早些年就去世了,我原来是百乐门的歌女,没有娘家可以回。”
“所有......只能靠给人缝缝补补过日子。”
白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眶依旧湿润,对于命运的不公,她已经没有怨恨了。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她还要继续活下去,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眼前的这位十三姨太太大抵是不懂得这其中的深意的,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不愁吃喝,又怎能理解寻常人家为了生计绞尽脑汁的心酸。
“百乐门?您是说您之前待在百乐门。”
许宝眼眸一亮,似乎已然将面前的女人视作亲人,有些激动的抓上她的手臂。
纵使百乐门的大多数人对她并不好,但那可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感情十分深厚。
仔细打量面前女人的脸庞,眼角已经有几根细小的皱纹,皮肤发黄发干,嘴唇干裂的不成样子,一双眸子是极好看的,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摧残而蒙上尘土。
约莫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
“是的。”
白珠不清楚她怎么会如此激动,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您听说过许红吗?”
听到这样的发问,她脑袋里“嗡”的一声,瞪圆了一眼。
许姐姐?
她怎么会不认识,可面前的这位十三姨太太,她怎么会知道许红这个名字。
心中疑虑,当年许红突然死了这件事情,一直是她的心结。
“我......”
支支吾吾,眼神有些躲闪。
她当年就是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又赶上那个负心汉说要带她远走高飞,这才鬼迷心窍离开了百乐门。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事还是要被翻出来的。
“你是她的什么人?怎么会知道百乐门的许红。”
“那可是红极一时的歌星,全海城没有人不知道。”
试探着问,仔细端详着许宝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猜想。
面前的这位十三姨太太,大概就是许姐姐的女儿。
头一次见面没认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她离开百乐门的时候,宝儿才十二岁,长的跟许姐姐并不像,模样倒随了那个有钱的公子哥。
“她是我的母亲。”
果然。
白珠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凝视着许宝的眼睛,双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
“孩子......”
“原来你还活着,我是白姨啊。”
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亮晶晶的东西,突然双手伸出,一把揽住许宝,瘦弱的脊背猛烈的抽泣起来。
片刻,松开手,泪还是流着,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滑落,只是痴痴的盯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女人。
许宝木讷的站定在这个所谓的白姨面前,她已经记不清“白姨”的样子了。
确实有一个唤做白姨的女人,她与母亲交好,在百乐门的时候也总是帮助母亲,好像就是她求情,母亲才得以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如果没记错,在许宝临走之前,厨房的婆婆说,那晚被邀请去唱曲的人应该是白姨,而不是许红。
“白姨。”
过了许久,许宝才悠悠的喊出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似乎在想着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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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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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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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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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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