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只有一瞬,但太阳永远挂在天边。小猫藏在缪霑赟羽绒服的帽子里,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钱羽晗从身后护着小猫,看着看着忽然乐了,问:“你会记得吗?我们带你来过这里。”
喵转头望着它,没有吭声。她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但喵从缪霑赟的帽子里跳了出来,蹦在她身上,钱羽晗只来得及伸手接住它。
变化只在一瞬间,却让她愣了一下,出声:“阿缪,你知道它说什么吗?”
一直在望着远方的缪霑赟这时候转过身低头看她,“嗯?”
“喵说,它会记得是我带它来的。”钱羽晗沾沾自喜。
缪霑赟也不争,笑着点头附和:“嗯,会记得的。”
虽然过了一晚上,但他身体还是不舒服,陪着她跑了一早上,现在只想回房休息。钱羽晗抱着喵跟他一起下去,像刚刚每一次一样,他还是把她扣在身后。
时间不早了,楼道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缪霑赟身体不舒服,遇到上来交谈的桑吉也只是浅浅说了几句,就没了什么情绪。往常挂在面子上的亲近全数褪去,眉眼都是疏离。
她也不吭声,把喵放回窝里,自己去烧水。等再端着热水走到沙发前的时候,他已经把衬衫卷到小臂上,正在慢条斯理的划亮火柴,又点燃雪茄。他双腿放松的自然分开,胳膊搭在扶手上,等烟雾缓缓从他指尖散开,升腾掠过眼眸后随手把火柴盒丢到旁边的矮柜上。
听见她的动静又抬眸看过来,等她把水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他把雪茄送到嘴上叼着。一只手把人拽到怀里,另一只手护着她有可能磕到桌脚的膝盖。
钱羽晗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他。隔着烟雾跟他对视。这几天他总是搞突袭,但回回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他也看着他,被她少有的惊讶逗乐。抬手取下雪茄,倾身吻了她的眼睛。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吞云吐雾,但左手还是牢牢地扣住她,眼睛也定在她身上。
她经过了最初的片刻失神,现在也恢复了正常。单手搂着他的后颈,黏上他的视线。定了好一阵,拿下他手里的雪茄,给他把水递在手上。
缪霑赟拿过水杯,仰起头喝。这一套动作,完全没有做过,但对他们来说像已经上演过千万遍而熟悉又从容。
等再看她,就发现钱羽晗续上了他的烟雾,民宿宽敞又亮净的落地窗外雪山和阳光照得屋里一片清明,她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早上外面太冷她随手裹了一件围巾。头发随意夹在脑后,有几缕碎发散在耳朵旁,整个人浸在光里,慵懒又圣洁。
但眼前的人手里还拿着他刚刚抽过的雪茄,姿势娴熟,纤细嫩白的手指捏着褐色烟筒。她垂下头吐出烟的瞬间,把光挡在另一侧。
缪霑赟没有阻止她动作,只是越过她把空了的水杯放在桌上。继续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他想不通为什么眼前的人怎么可以真的由一半圣洁,一半恶魔组成。光辉和阴郁同时在她身上共存,但又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愿意随着她走向光,也愿意陪着她在暗夜里残存。
时间在这一刻停住了脚,屋外木质的楼梯不时有人踩着发出咚咚响。“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年,你现在的遗愿清单是什么啊?”她问的突兀,像是随口说的一般,完全没有生死的沉重,也跟周遭一切没有关系。
他也毫不犹豫:“没有了,可以安然赴死了。”
缪霑赟说的太直白,把死这个字挑明的一瞬间,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急切又慌乱,“不要乱说。”
他被她逗笑,眉眼弯成一道桥。不在意她还捂着自己的嘴,随口回道:“确实无憾了。”m.xiumb.com
钱羽晗的手被他的呼吸润湿,呼出的气息变成带着温度的水雾灼烫了她的掌心,让她迅速收回手。这里空气稀薄,气息清冷,她遇到这一点热闹,就想靠近。
所以不顾嘴里的烟雾还没有散尽,附身与他接吻。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唇与唇的贴近,不全像吻。她像是漫步在外的小兽找到熟悉的栖息地,四周是熟悉的一切,她只想贴近。
缪霑赟却不甘心于此,伸出舌扫开她的两瓣唇,把尚未散尽的烟全度到自己口中。他是极有耐心的猎人,在这一处等了很久,待她卸下所有防备,又大肆攻入。细致地扫过她唇里的每一寸,又追着她的舌缠绵。直到万籁俱寂,原本渴望一处归乡的小兽彻底被安抚在他怀里,才落下帷幕。
四周依然安静,放大了他们的心跳,在唇瓣升温,血液聚集到这一处被灼烧。再滚烫的流向四肢,让两个人不可抑制的升高体温,没有人去看时间,只是钱羽晗彻底喘不上气了,轻轻推了他的肩膀才被松开。
“你不是高反吗?”她刚刚被吻了太久,脸颊因为缺氧还有一丝少有的羞怯,泛着红意。眼神里盛着还未挥发完的情意,只是寻常询问,在这一刻成了少女的娇嗔。
缪霑赟被瞪了也心情大好,还不正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钱羽晗翻了个白眼,把剩下的半截雪茄交回他手里,卸了力气蜷缩在他怀里。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人躺着更舒服一些。然后也问:“那你呢?”
怀里的人安静了很久,缪霑赟低头看她。
钱羽晗撑着他的前胸仰着头问:“阿缪,你休息好了吗?”
缪霑赟没明白她跳跃的思绪,她又说:“如果可以,我带你去看我的遗愿清单。”
桑吉在楼下看到穿戴整齐的两个人迎上去问情况,在听到他们准备去噶丹松赞林寺后主动提出要做司机,送她们去。缪霑赟乐得清闲,拉着钱羽晗坐到后座。一路闲闲跟桑吉聊着近况,他对这边路况很熟,赶在夕阳来临之前看见了林寺建筑的屋顶。
他们一下车就看见天空中盘旋的鸟,这里幽静又空灵,鸟鸣声头顶发出,又从远方传回来。两人在圣地不敢多言,安安静静沿着顺时针走过门楼,踩过浮桥。
踏入主殿,时间不早了,这里人很少。钱羽晗虔诚地点了蜡烛许愿,没多久有人来祝她幸运。说今天活佛来到了这里,可以为她摸顶祈福。
她跪拜在主殿内,外面是风缓缓走过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令人沉静的气息。耳畔是活佛笃定又厚重的声音,她听不懂,但等被她抚过额顶,把他递来的哈达挂好在脖颈上,抬眼看向这个世俗里被神化的形象。
他也在看她。刚刚闭眼的时候,没有人问她在想什么,连钱羽晗都有了一丝恍惚。在这一瞬间,看见他沉静的微笑,还有眼底的光,终于回了神。等再回头,看见了在外面披着夕阳独身而立等她的缪霑赟。
夕阳快要落在天际线,橙色的光在天空中被明晰的分成光柱,一根根的笼住男人。刚刚活佛用自己的语言道出了她并没有听懂的祝福,但神灵在这一刻把这一切具象。在她回身的一瞬间,向她奔腾而来。
然后钱羽晗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噶丹松赞林寺对面有一个湖泊,桑吉特意带着他们来这里看夕阳。天边的太阳渐渐落下,浸润在橘色光芒里的寺庙这一刻映照在湖泊的水里。一切都静谧又安详,钱羽晗前半生所有的飘荡感在这一刻变成了踏实。
“我刚刚在转经筒前完成了清单里的一项。”她望着水里正自由戏水的鸟开口,“我只求你顺遂康健,还有一点私心,是你永远爱我。”
仓央嘉措说:“—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只有今天我走过的路知道,我每向前一步,就更感激你一点。所以如果这一生注定有死别,那我私心里希望你陪我再久一点,在我生命长河里微不足道的日子里予我熠熠生辉。即使现在无憾,也因为我而比我后老去。
缪霑赟看着眼前的人,她出来的时候脚上踩着一双皮靴,在毛衣里套了一件红色的裙子。为了表示庄重,特意化了淡妆,嘴上擦了虽然浅但大红色的口红。
这里是个色彩很浓郁的地方,夕阳是橘色的,天湛蓝悠远,云白洁无暇,草是饱和的绿,盘旋的鸟披着乌衣……世间万物的饱和度都是进度条中的最顶端,可在他眼里,都没有眼前的人有声色。
钱羽晗的嬉笑怒嗔,她刚刚因为走路太多不由皱起的眉,紧握着他却依然发凉的手,被风掠过而扫起飘荡的发尾和鲜红色裙摆,还有看向自己亮晶晶的眉眼,都有声色。
大自然的颜色是有规律的,可她却因为是钱羽晗才有如此的奇妙反应。
纵然有一个完全相同的人做与她完全相同的神情动作,也不是她,他确信。上午他说的无憾,是因为有爱有闲有她,即使风云四起,他也了无惧。
但,“好,我永远爱你比你爱我多一天。”在夕阳终于从地平线跌落的瞬间,四周跃入黑暗。他搂过站在旁边的人,伸手拂过刚刚活佛擦过的她的头顶说。
不必害怕心事沉重烦扰。
我在神灵面前郑重许诺,我会永远爱你比你爱我多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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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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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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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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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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