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箱子塞得密密麻麻,一个掉了,周围的箱子歪斜着下坠,底部储存的酒瓶被压得爆炸,酒水喷射,溅湿了梁迟徽的西裤,酒味弥漫在窖里,闻得久了,发晕发醉。
“可惜了。”男人盯着碎裂的瓶口,“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口感比77年的要好。”
何桑也盯着他。
这种陌生幽闭的环境,梁迟徽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无助的受困者,倒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布局者,极度的潇洒从容。
她疑心又起。
在财务室门口,赵太太和他的一番对话,气氛确实不熟。
可当时,梁迟徽识破了她在场,如果是故意演的呢?
这个男人,又心机深重,又坦荡磊落,仿佛有无数面孔,琢磨不明哪一副是真,哪一副是假。
“磕脑袋了吗。”
何桑回过神,“没磕...”她偏头,后脑勺毛茸茸的头发碾过男人掌心,他撤手。
梁迟徽衬衫纽扣蹭过她额头,她掀眼皮,入目是瓷釉般的皮骨,在天昏地暗的酒窖中,唯一的一抹颜色。
“你没伤到吧?”
“破点皮。”
分不清是他呼吸的酒味,还是酒窖内的味儿,越来越浓郁,激烈得上头。
她竖起外套的领子,堵住鼻子。
梁迟徽个头高而挺拔,此时自上而下的视线,是何桑微微浸湿的小v领,隐约透光,他略侧过脸。
视线落在紧闭的红木大门。
酒窖隔音好,他刚刚路过,里面没一丁点噪音,只是他知道狭窄,又漆黑,到处是障碍物,容易绊着她,特意进来寻她。
好在,他进来了。
这么多箱子从五米的高空砸后背,钻心的剧痛,他好歹练过身手,承受重量都费劲,假如砸上她,百分百要骨折。
何桑活动了一下,后面是墙壁,前面是堆积如山的铁皮箱,在方寸间,卡得死死地,梁迟徽身体向后靠,尽力拉开空隙,避免贴上她胸脯。
“你胳膊...”何桑腰椎硌疼,男人右臂揽在她腰部,金属腕表正好顶住她一小块骨头。
梁迟徽抽出手臂,“解开。”
她解了腕表带,“放在你口袋里吗?”
“摔门上。”
何桑没动作,凝视他,“会馆是赵太太的地盘,她进酒窖救我们,万一转移箱子,这层楼又没有监控,我白费工夫了。我收了她的牛角梳,梳子里藏了钥匙,警方调出戏园的监控,纪深更自证不了清白。”
她眼神警惕,如同一只炸毛的小猫,和他对峙,“你怎么清楚我是找赃物?”m.χIùmЬ.CǒM
梁迟徽笑得意味深长,“崔经理是我的人。”
何桑错愕,“你的人?”
“你给他五十万,对吗。”男人垂眸,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没有我的默许,何小姐以为他敢背叛赵太太,允许你肆意搜查吗?”
梁迟徽坦白崔经理是自己人,也是澄清和赵太太没关系。
“你为什么默许。”
“何小姐不是怀疑我吗?”他波澜不惊,含了笑意,“我陷害老三,再揭穿自己,我是不是太闲了?崔经理告诉我,赵太太行贿老三的赃款在太宁区会馆,警方已经出动。警方先找到,那老三的麻烦大了,所以我过来了。”
何桑没吭声。
二房、三房不和睦,终究是内讧,对外都是梁家人,梁璟那么厌恶姚文姬,却没排挤过梁迟徽。
他们荣,家族荣,他们辱,家族辱。
是一艘船的。
梁迟徽愿意出手捞一把,也合理。
他不为梁纪深,起码为梁家,为梁氏集团。
何桑站得腿麻了,又渴又累,肩膀的划伤比颈部的严重些,火辣辣的,像锋利的刀尖在割。
梁迟徽皱眉,“记得打破伤风。”
她辩解,“是皮箱子,又不是铁的...”
“棱角是铁的,皮质不会剐伤你。”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怕打针?”
何桑镇定,“不怕啊。”
梁迟徽嗓音噙了笑,清清朗朗的,“十五厘米的针,也不长,我估计你不至于怕。”
她心惊肉跳,“哪有十五厘米的针?最长五六厘米。”
“新增加的。”他一本正经科普,“细长型的针头,何小姐有一阵没去医院打针了吧。”
何桑没回应。
梁迟徽的锁骨浮了一层绯红,她鼻息恰好对准他胸口,越是寂静,空旷,所有的感官越是清醒,集中,她气息热乎乎的,吹得他不断往后,又失衡,再不断前倾。
忽然门板嘎吱一声,有人推开,“何小姐,在吗?”
是老杨。
她在上楼之前,和老杨约定过,四十分钟没消息,老杨报警,进会馆。
防备的就是突发状况。
“杨叔,我在!”
手电筒齐刷刷亮起,为首的是赵凯,崔经理紧随其后,光线扫到梁迟徽,他立马闯入酒窖。
赵凯也心急如焚,示意下属搬箱子,“你扎流血没?”
“没有...”何桑踮脚,尝试爬上箱子。
梁迟徽摁住她,“危险!”
他一直背对众人,这才露了正脸,赵凯眯眼,“梁先生也在?”
腾出一条窄窄的通道,崔经理搀扶梁迟徽,“您没事吧?”
“无妨。”
他目光在何桑身上,吩咐崔经理,“拿纱布碘酒,先消消毒。”
闻讯赶来的赵太太目睹这一幕,大惊失色,“你们...”
何桑捡起压在皮箱下的手机,又掏出木梳和钥匙,“赵太太在梨园借口送我见面礼,送了一支耗牛角梳,梳子摔折了,里头是空心的,镶嵌了这枚钥匙。今天有匿名信举报中海集团总经理梁纪深受贿,明显是一个圈套!要毁了梁纪深的清誉,赃物就在酒窖。”
“何小姐你...”赵太太完全没料到败露得如此快,她面色铁青,下意识望向梁迟徽。
梁迟徽一言不发,无视她。
赵太太的面色瞬间又惨白了一度。
下属翻出贴了“s”封条的箱子,赵凯瞥赵太太,“这是你行贿的赃物吗?”
她抖如筛糠。
“赵太太,我会仔仔细细搜查酒窖,你现在交代,我仍旧认定你是自首,一旦开始搜查,你后悔为时晚矣。”
赵太太软趴趴坐在地上,“是。”
“是什么?”赵凯看着她。
她咬牙,“是我自导自演...诬赖梁三公子的赃款。”
“他得罪你了?”何桑气愤,“你在老宅打牌,吃喝,甚至留宿,梁家上上下下视你为贵宾,你丈夫曾经不过是一个区行的业务经理,是梁家成就了他,数十亿的贷款,十几亿的存款,养活了你丈夫的光辉业绩!赵行长依靠梁家一步步升到总行的副行长职位,梁家亏待你们赵家了吗?你们夫妇恩将仇报吗?”
赵太太捂住脸,“不是我情愿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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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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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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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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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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