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扬收回目光,“建登高塔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抓去的壮丁吃不饱穿不暖,手脚慢了还要挨打,伤了不给治,病了不给医,好些人就这么把命送掉了,再加上还时不时有逃跑的,人少了,就得补上去,哪会有消停的时候。”
浮生感慨道,“这也太苦了。”
清风扬道,“现如今,百姓们都苦,家中没壮丁的要折钱,没钱变卖家产,没家产卖儿女,卖媳妇,你说谁不苦?”
若梦在边上插了句嘴,“都拜当今皇帝所赐,真是个昏君。”
浮生,“皇上从前挺爱护老百姓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清风扬长叹一声,“人心难测,?欲壑难填。”
浮生安静了一会儿,又问,“招兵买马这种事,不是祈明负责么,怎么肃王要亲自前往?”
若梦瞟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肃王是去拜祭灯草的。”
浮生唏嘘道,“时间过得真快,灯草都走了一年了。听冷护卫说,那地方没有找到灯草的尸骨,不如就在十八洞附近给她造个坟莹,也方便拜祭,肃王何苦大老远还跑一趟。”
若梦,“别说不远,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肃王也去会,肃王是个长情的人。”
清风扬捋着胡须,摇了摇头,“情根深种也不是好事。”
“为何?”若梦不解,“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难道不好么?”
“长情是好,但长情若成了心魔,那就不妙了。”
在萧言锦的带领下,经过大伙一段时间的共同努力,十八洞已初具规模。别说山上现有的一千多人,便是再来几千也装得下。萧言锦便让祈明去联络越州周边的村庄,一来扩大兵力,二来也给那些老弱妇孺一个安身之所,免得他们在即将到来的寒冬腊月饿死或冻死。
他与冷锋也一同前往,在半路分道扬镳,他要去山上拜祭灯草。
冷锋发现,进了山的萧言锦越发沉默了,终日不说一个字,他笨嘴笨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也沉默着。俩人在山里走了两日,方寻到那间石屋。萧言锦勒住缰绳,止步不前,愣愣的看着那间屋子,明明很熟悉,又仿佛无比陌生。
这一年来大概很少有人到此地,屋子又破败了许多。他的目光停留在屋顶上,那里依稀有两个人,他站在屋顶上,灯草在底下往上抛茅草,他接了茅草细细铺陈,俩人配合默契,像在修缮自己的家。
见萧言锦只是呆呆看着,并不下马,冷锋只好开口,“爷,天色不早了,在此歇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萧言锦下了马,一步一步走过去,轻轻推开木门,尘封的记忆迎面扑来。
屋里烧着火,众亲卫谈笑风声,有人在修坏了腿的长条凳,灯草在边上帮忙,又挽起袖子,搬了大铁锅,卖力的擦洗着,龚宏英凑上去小心翼翼说了句话,灯草头都没抬,龚宏英便又走了……
他从屋子中间穿过,到了后院,灯草弯腰掂着一朵月季花,扬脸冲他笑……
一抬头,灯草爬上了柿子树,兴致勃勃的摘着柿子……
目光所到之处,哪哪都有她的影子,他抬起手去触碰,那影子却像泡沫一般,消失在呼啸的风里。
明明知道是幻影,总是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那一丁点余温,却一次又一次看着幻影破灭……
冷锋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红着眼,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夜终于沉下来,山风带着尖利的叫声在林间呼啸而过。冷锋洗干净铜壶,烧了一壶水,又逮了只野兔架在火上,撒了些盐巴,翻来覆去的烤。
萧言锦看着冷锋忙来忙去,恍惚又看到了灯草,她喜欢干这些琐碎的事,干活的时候很专注,眼里有光,他常常看入了迷,只觉得上天对他太眷顾,给了他这世间最好的珍宝。
俩人就着热水吃了冷馒头和烤兔肉,也算饱餐了一顿。冷锋收拾好火塘,回头一看,萧言锦靠着墙准备休息,手臂莫名伸展了一下,似乎要拥谁入怀,只是那只胳膊刚展开,就垂了下来。
冷锋赶紧收回目光,当作没看见。
第二日一早,萧言锦和冷锋继续往山里赶路,老天却不作美,突然下了一场大雨,萧言锦和冷锋只得避在大树下。
狂风大作,骤雨急下,天色黑得像锅底,萧言锦紧了紧披风,可披风底下却空空荡荡,少了那个温暖的身躯。
也许是碰巧,也许是冥冥中早有定数,今日也下了雨,草湿路滑,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穿过密林,是一段陡坡,陡坡很窄,一面靠山,一面临渊,打马急驰而过,再往前走,是一片开阔地。
一年前,这里尸首遍野,血流成河,一年后,野草丛生,掩盖了曾经的罪恶。可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知道,这里曾有多么惨烈……m.xiumb.com
他看到灯草拿着长离,和金羽卫打得正激烈……
看到灯草浑身是血,风扬起乌发,她的脸白得可怖,宛如厉鬼,沙哑的开口,“来吧,我不怕你们。”
听到她说,“除非我死,否则你们,休想带走他。”
最后一幕却是,灯草被那柄黑色的重剑刺了个对穿,轻飘飘的挂在半空……
萧言锦不住的发抖,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再抬眼,满目血红。
冷锋一惊,忙上前搀扶,“爷……”
萧言锦摇了摇头,望着灯草最后呆过的地方,久久的沉默着。
冷锋说,“爷,我在附近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一点遗骨……”
“找不到的,”萧言锦沙哑着嗓子,低声说,“无论死活,她都会被带回上京,祭奠梁王。”
冷锋压抑着内心的悲愤,“爷,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上京,夺回灯草的遗骨,为她风光大葬。还要用姬寻和萧言镇的人头来祭奠她。”
萧言锦跪在湿地里,用力闭了下眼睛,泪无声流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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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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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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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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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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