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听到灯草两个字,一个激灵醒过来,抓起外袍胡乱套上,趿了鞋就往外跑,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摔着,他磕磕绊绊到了外头,迭声问,“出什么事了,灯草怎么了……”
小厮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拍着胸口弯着腰,跟狗似的喘,“外头说,灯草,被,被贼人劫,劫走了,温丞相报,报的官,骁骑军,正满大街,寻人呢……”
如同一个响雷炸在头顶,福伯当场被炸得摇晃了一下,满仓恰好跑过来,一把扶住他,“福伯,您悠着点儿。”
福伯一拍大腿,嚎道,“这是办的什么喜事哟,喜鹊不叫乌鸦叫,我这眼皮子跳一天了,就知道没好事,我可怜的灯草啊,哪个挨天刀的把你劫走了啊……”
双喜不知打哪冒出来,一惊一乍道,“怎么会劫灯草,温相府的人也敢劫,八成是寻仇。”
这话提醒了福伯,他扯着袖子把脸一抹,“人是在温府丢的,找温容要人去!”说完,急匆匆往大门走去。
双喜手一挥,招呼府里的下人们,“赶紧的,拎着灯笼照路,都去都去,打量咱们肃王府没人么!”
福伯带队,后头跟着一群小厮家丁,雄纠纠气昂昂开往温相府。
到了温府,见温容在门口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福伯悲愤的冲上去,“温公子,我家灯草呢?”
温容见福伯带人来兴师问罪,有苦说不出。若劫人是假的,他还可以解释,可现在是真的,连他都一愁莫展。
“福伯,”他陪着小心,“我爹已经报官了,眼下正找着呢,城门那里也派人严守,贼人八成没跑出去,只要在城里,定能把人找回来,您放宽心。”
福伯抽着鼻子,红着眼眶,“我苦命的灯草啊,打小没了爹娘,流浪到了我们府上,是老奴悉心照料,才有了今日的模样儿,一家有女,八家求,凭我们灯草的人品相貌,岂只八家,十八家都有,如今被温公子求走了,可您若没本事护她周全,还不如让她安生呆在肃王府……”
温容听着这话,嘴角直抽抽。
什么流浪到肃王府,分明是他送进去的好么?灯草的人品相貌再好,谁会求一个身份低下的二愣子,也就他鬼迷了心窍,换了第二个,倒贴钱都不乐意。
福伯只有一个念头,王爷没了,王妃说什么也不能丢了,他是个奴才,点头哈腰了一辈子,这一回,他把腰杆子挺得笔直,硬气的直视着温容。
“温公子,万一找不回来,您说怎么办吧?”
温容能有什么办法,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谁能想到今晚渡川真的会来。可灯草确实从他手上丢的,福伯找他要人,也不为过。面对福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向来伶牙俐齿的他突然就变得笨嘴笨舌了。m.χIùmЬ.CǒM
好在温夫人及时出现,替他解了围,客客气气把福伯请进门,上了茶和点心,她和福伯都是老派人,好讲个礼数,规矩,能说到一起去。
——
这天夜里没有睡的还有大楚皇帝萧言镇。
人在深宫,自然听不到外头的动静,可消息依旧传到了他耳朵里。
他登上宫墙,望着外头长如游龙的火把,如此大张旗鼓的动静,想必整个上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温府新娶的少夫人被劫走的消息。
灯草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会让灯草在上京城里出事,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灯草,而是另一件事。他在等消息。
他是个感情匮乏的人,不多的一点,便显得弥足珍贵。可这一点,只怕也……
他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安福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打量着皇帝。
萧言镇还是太子时,他便跟在身边,到如今有十来年了,可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位帝王的心,萧言镇的城府太深,深到他有时都不寒而粟。
风吹起萧言镇的寝袍,如黑色大蝶在夜色中舞动,袍子中间的男人却岿然不动,那身影透着一种阴戾,如暗夜滋生的魔,让安福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厉的哨声,安福寻声望去,却见萧言镇转身走过来,“去西行宫。”
安福应了是,提着灯笼,亦步亦趋跟在边上。
礼春守春看着突然出现的灯草,又惊又喜,但又觉得奇怪,毕竟现在是深夜,灯草还穿了一件男式的黑袍,像个江湖人。
“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守春问。
礼春则看着姬寻,“姬爷,这是……”
姬寻和灯草都没说话,一个悠哉游哉,一个神情漠然。
萧言镇却在这时进了门,先看了眼灯草,吩咐礼春守春,“带灯草去歇着。”
安福知道皇帝和姬寻有话说,把门关上,自己守在外头。
姬寻行了礼,“草民不负圣望,把灯草带回来了。”
萧言镇没说话,只看着他。姬寻淡淡笑了笑,“陛下料事如神。”
萧言镇脸色一变,手撑着桌面,五指慢慢拱起,看得出用了力,青筋都爆起了。
姬寻余光扫了眼,又说,“今晚这事有点意思,渡川也来凑热闹,不过又被他跑了。”
萧言镇抬眼,“凭你的本事,还奈何不了一个渡川?”
姬寻苦笑,“若是一对一,自然能把他拿下,可陛下知道灯草,她可不是善茬,关键时刻,敌人的敌人就成了朋友,草民只能顾一头,先把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交差。”
萧言镇点点头,“你做得对。不过那个渡川始终是个麻烦……”
“陛下放心,”姬寻道,“只要灯草在,他就还会出现,他若出现,草民定不会让他跑了。”
萧言镇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忙了一晚上,好生歇着去,明日……”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默了一下,提脚出了门。
姬寻躬身相送,余光里,皇帝的黑色寝袍扫过门槛,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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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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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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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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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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