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里,距长安一百二十里,四周山高沟深,水源丰盈,还有数条河流的源头。这里遍植柳树,长安人送客,近则灞桥惜别,远则一路相送到此地,折柳赠别远行者。镇口有块刻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淳于几在石刻前伫立良久,感慨不已。
三人走进小镇,便寻了一家食肆就餐。
柳里镇依山畔水,颇为清幽。若云倚着窗沿左顾右盼,很喜欢这个小镇。她发现小镇人家的门楣上都挂着一束茱萸,香气袭人。于是皱起小鼻子使劲闻了闻,好奇地问道:“这里的人家怎么都挂着茱萸啊。”
淳于几想了想,不敢肯定:“今日可是重阳?”
其华扳着手指盘算了一会,笑道:“今日九月九,正是重阳。”
若云眺望着窗外景色,双眸迷离,喃喃道:“真好。”
三人看着景,慢慢享用美味菜肴。
淳于几突然神色惆怅,道:“九月九日了,再过六天,就是廷尉府归案日。”说罢长叹一声。
其华原本眼见柳色、耳听水声,沉浸在恬淡安逸的氛围中,这下被这几句话破坏了心境,于是嗔道:“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事了。”
淳于几倒是不好意思了,面带愧色,嚅嗫着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其华喜欢看他憨厚模样,不禁呡嘴一笑,目光又转向窗外。她忽而神色一凛,双眸直直的盯着远处。
若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疑惑地问道:“其华姐姐,怎么啦?看到什么了?”
其华收回视线,抚摸了一下她的柔发,莞尔一笑:“没什么,姐姐看这景色。”在白羽山与淳于几分别后,其华带着若云一路走来,越发喜爱这个恬静乖巧的小姑娘。
淳于几道:“我们找家客舍歇息。这里距长安不过一百二十里,三、五日肯定可以到了,不会误期的。”
若云喜好清幽,他们便寻了家依山傍水的客舍住下。不觉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其华与若云同宿一屋,安顿好若云,走到窗前。
这晚繁星满天,似乎伸手可触;不远处,一股涌泉跌下崖壁,哗啦啦的水声在一直在耳边萦绕。她深吸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不知怎的,眼前居然浮出淳于几憨憨的面容,不禁呡嘴笑了笑。
她这时睡意全消,盘腿坐地,双手拢在胸前。天地间风清月明,也是欢喜,视线所及,黛绿浮动。
正在左右顾盼,忽而觉得客舍外的树下似乎有个人影蹲着。她心中疑惑,便探出身去察看,却是什么也没有。正要缩回身子,蓦然发现窗外的地上垒了两块石头。她暗自疑惑,旋而一想,必是那人用来垫脚偷窥屋内。
她转身回屋,悄悄瞅了眼若云,见她睡得正酣,便走到自己的行囊前,摸索着取出一把长柄铁制羹勺,握在手里掂了掂,嘴角牵出一丝冷笑,然后蹑手蹑脚回到窗前。
候了半天,窗外没有一丝动静,她忍不住探出头张望了一圈,并无人影。她有些泄气了,坐靠在窗前,又不好去睡觉,着实恼怒。无意间,目光落在了案几上已经捏灭了的油灯,她心中一动,思索片刻,起身过去拿起油灯走到窗前,左手撑着窗台,大模大样的四处张望,右手悄悄的将灯油泼洒在窗外那块石头上。
做好了这些,她狡黠地笑了笑,心忖,看你能躲到几时。自己回到睡枕旁,伸了个懒腰,将铁勺放在枕边,便躺下了。
她也是倦了,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嘭的一声,接着就有人惨叫起来。
她闻声腾地跳起,睡意全消,赶紧将若云唤醒,然后冲到窗前,只见有个人影在山涧里挣扎,便扯着嗓子大喊:“有贼啊,有贼啊,抓贼啊。”
刹那间,客舍上下都被惊动,一个个房间点亮了灯。不一会,客舍掌柜和几个伙计举着火把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衣衫不整、乱哄哄住店客人。
其华指着窗外,嗓音颤抖着说道:“有个贼,刚才趴在窗口。”说罢,装作害怕的模样,左手捂着脸不敢看。
淳于几也赶了过来,见状很是担忧,悄悄问道:“怎么了。”其华捂着脸,张开一线指缝,轻声道:“别说话,等会告诉你。”
掌柜带着伙计在屋后搜寻,不一会,从山涧里揪出一个浑身湿漉漉抱着腿惨叫的男子。
掌柜举着火把仔细辨认,摇着头说道:“没见过这人,不是住店的客人。又问其华:“你可认得这人?”其华瞄了一眼,装作胆怯地应道:“不认得这人。”
掌柜一把将这人拎起,恶狠狠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干吗?”
边上的伙计嚷道:“是来偷东西吧。”说着就七手八脚的搜他的身。那人似乎摔断了腿,被伙计翻来覆去,痛的连声惨叫,还一面辩解:“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哦,那就是偷窥女子居室。你这个登徒子,把他捆起来,明日送官。”掌柜指挥伙计将这人捆成一只粽子,回头面对着倚在窗口的其华,带着歉意拱手道:“惊搅姑娘了,这贼子一早就送官,还望姑娘海涵。姑娘的房钱就免了。”他觉得不可思议,摇着头嘟囔道:“以前从未发生过此等事。真是人心不古啊。”
其华看着这群人乱哄哄的离去,呡嘴一笑。淳于几到这时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问道:“怎么回事啊。”m.χIùmЬ.CǒM
其华将他和若云招呼到面前,轻声道:“先前在食肆吃饭时,我看到曾一箭了。”
“曾一箭?他又追过来了?”淳于几诧异道。
“是的。”其华神情凝重。
“那么,那个人是曾一箭的属下,来监视我们的。”
“是的。”其华点点头。
若云以为是自己引来了这伙人,面带愧色,低声道:“都是我不好,给哥哥姐姐添麻烦了。”
其华一把将她搂过,笑道:“这事与你无关的。他们从朔方就一直跟着我们过来的。”
淳于几也安慰道:“其华姐姐说的对,这事与你无关的。倒是我们让你担惊受怕了。”
若云轻轻摇摇头:“和哥哥姐姐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其华紧紧搂住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眼泪都出来了。淳于几在旁也是唏嘘不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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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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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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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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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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