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容玥望着眼前白雪皑皑,哈出了一口白气,站在门口搓了搓手。
这西南边疆,真是冷。
原以为前几日够冷的,却不料年关将近,更冷了。
大过年的他们也是很忙的。
大师兄和大师姐出门采买了一大堆年货,一大半都送给了附近几个坊市的穷苦人家。
再然后就是他们宗门的惯例,要施粥十天。
就连腿受伤的子和师弟都来帮忙了。
不过最让容玥挂心的还是公子的事。
容玥接过陈纤韵递来的大包袱,“师姐,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陈纤韵想了行,还是摇了头。
“算了……公子他,不是很愿意看到我。”
容玥奇怪地看着陈纤韵。
虽然是事实,但师姐怎么突然就知道了。
“那我去了。”
容玥走后,子和急急忙忙拄着拐杖从屋内赶出来,“阿玥也走得太快了。”
陈纤韵看着子和捏着的一根糖葫芦。
和那日公子托他转交的一模一样,有猫耳朵。
子和被陈纤韵的目光弄得有些脸热,“师姐别误会,我在上面下了毒,我想毒死那家伙。”
陈纤韵探究地看着子和,“人家姑娘有名有姓,叫叶蔷,不要总是那家伙那家伙地叫。”
子和正了脸色,“是。”
陈纤韵去准备今日的施粥,留下子和一个站在门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糖葫芦,捏再手里转了转,“我是只刚巧看到了糖葫芦,不吃也要扔了的……”
“小师弟帮我跟陈师妹说一声我去去就回!”
子和抬头。
刚才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是大师兄吗?
陈纤韵一个人在厨房里搅和浓稠的白粥。
搅和了百十来下,陈纤韵忽然甩了大木勺。
“小师弟帮我跟大师兄收一声我去去就回!”
刚刚一拐一拐到达厨房门口的子和:“……”
他是传话器吗他是?!
*
容玥提着拜年的年礼敲开了公子的门。
果然如她所料,公子这里冷清清的,还同平日里一样,半点年味都没有。
也是,公子现在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心力来整这些年景呢。
就算弄了……他也看不到。
也不知公子都打算怎么安排叶蔷那家伙。
该不会还是打算把她送回那个洪家吧……
天呐不要啊。
容玥说明来意,本打算放下年礼就走的。
大师兄让她干脆把东西从墙上丢下去就别管了,省的给了公子拒绝的理由。
果然,公子不收。
容玥正绞尽脑汁地说服公子,突然听到前院大门上很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容玥回过头看着公子。
他修长的食指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表情未变。
公子似乎也听到了。
容玥想也许是附近人家的孩童恶作剧吧。
她正想接着说,就看见墙头“刷”地落下一卷红色的东西。
红色的东西扎进庭院的雪层中,立刻没影了。
紧接着,墙上竖起来一颗圆呼呼的脑袋。
大眼睛眨了眨。
似乎没料到会看到容玥。
容玥很懂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很兴奋地朝叶软色挥挥手。
小汤圆两手扒着墙头,分不出来,朝她笑笑。
这个小姑娘她也喜欢。
除了那个田姑娘,小汤圆喜欢她遇到的所有姑娘。
下一瞬,一颗小石子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擦着叶软色的头发丝而过。
吓了容玥一跳。
容玥回头,却见公子指尖还维持着弹射石子的动作。
神色冷凝,犹如冰玉。xǐυmь.℃òm
容玥接触到的顾宴清,一直是虽疏离却温和的。
况且他指点自家大师兄精进,在容玥心中一直有种半师半长的可亲现象。
她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这样严厉的一面。
叶软色反应慢了半拍,小石子飞走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被勾月给恐吓了是吗?
“叶蔷,我们说好了。”
听见声音,叶软色把脸扭到院墙内这边。
公子俯身推开廊下的风帘,走入檐下望着叶软色。
他叫她叶蔷,连名带姓。
叶软色凛凛。
容玥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叶软色。
她知道留下来不合适,可是,可是公子不是还没收他们青丞山门的年礼吗?所以……所以她不能走啊!
“没有跟你说好。”
叶软色喃喃。
顾宴清久久望着叶软色。
“你说过,你的死活,不用我管。今日,这句话还给你,我的死活,也不用你管。”
容玥吃惊地望着公子的侧颜。
她没想到公子竟会对叶软色说这样的重话。
叶软色垂下了脑袋。
“叶蔷,我不希望再在宅子里看到你,你走,永远都不要再来。”
容玥听得很是揪心。
别呀……
墙上的叶软色抿着唇,忽觉一阵恍惚。
席希急匆匆赶到,进门前看了看公子门上的两个倒“福”,理了理衣襟。
刚进了门,席希就见到墙边一团东西笔直地坠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张开了手臂。
叶软色原本稳稳地跨坐在墙头,忽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紧接着,耳朵里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仿佛锁扣扣上的声音。
糟糕,彻底融合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叶软色失去平衡,整个人跌下墙头,刚好被路过的席希救下。
”叶蔷!”
容玥一声惊呼,脚上踏上了轻功,奔向席希。
已经进入内室的公子,在听到容玥惊呼的瞬间回头,比容玥更快的速度掠出,来到席希面前,失焦的清目中尽染焦急,“她怎么了?”
“蔷儿?为什么没有声音?怎么不说话?“
席希还没来得及说“叶姑娘晕倒了”,顾宴清已道,“把她给我。”
容玥:“……”
刚才是话说得那么狠,说了不管叶蔷死活的?
容玥并不是很焦急,她猜想叶软色大概率就是劳累外加思虑过度之类的小问题。
席希也是这样想的,“”公子,你别着急,叶姑娘身体康健,不会有大碍的。“
可公子急坏了,就像是抢人一样从席希手里抢走了叶软色。
容玥二人正欲跟上公子的脚步,却见公子已然抱着人腾跃去了二楼卧房。
容玥和席希只能追着而去。
二楼卧房内,顾宴清小心地将叶软色放在自己的床上。
一摸额头和手心,烫得异常。
*
叶软色一连昏迷了三天,身体始终很烫。
直到第三天,依旧没有半分要苏醒过来的样子。
青丞山门几人这两天往公子这里跑得勤。
原本以为叶软色只是普通伤风发热的小毛病,可却有一直昏迷下去的迹象。
三天的时间,顾宴清寸步不离地在榻边守着叶软色。
原本,他本人就是最好的医者,可以他的道行,却看不出来叶软色昏迷的症结所在。
只能感觉得到叶软色体内有一股乱窜的内力。
顾宴清试着将自己的内力输入叶软色体内,助她平息这股内力。
可她体内的内力路数极为奇怪,似内力又不似内力,游走且捉摸不定,让顾宴清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输入大量内力。
他只能夜以继日输入游丝般的量,助她温养脉搏。
青丞山门四人这几日气压也低得很。
叶软色病得突然又古怪,连公子都束手无策,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出事。
外头的街道越来越热闹,在外讨生活的人们都在年关之际回到了拂月城。
顾宴清的宅子里却静悄悄的。
他坐在榻边,手里轻轻摸着一卷红色的东西,缓缓展开。
公子指尖慢慢从上到下仔细分辨着。
是十几张堆叠起来的“福”字。
虽然看不见,但他想一定是大红色的。
顾宴清心下涩然。
她明知道他看不见的,却还是做这些。
如果换个人,换了不是她,他想他绝不会赶走这个人,他会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保证自己手上有可以利用的人。
可……
顾宴清俯身,撑在叶软色枕边,轻轻抚摸着沉睡的叶软色的脑袋。
她是不一样的。
公子轻轻在小姑娘额头上落下来一吻,声音低柔得宛如化冰的春水。
“蔷儿醒过来好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醒过来,我跟你回山里。”
“我不报仇了,我都可以不要。”
“你醒过来,我都可以不要。”
小汤圆朦朦胧胧似乎听见什么“不要不要”的。
好热啊……
谁把汤圆丢到锅里煮了吗?
谁这么缺德。
*
陈纤韵整整两日没有开口说话了,心情差到极点。
一来叶软色的状况很让她担心,却又烦躁地帮不上一点忙。
而来更让她揪心的是公子对叶软色的态度。
陈纤韵看得明白,公子分明视她为一切。
容玥把顾宴清对叶软色说的狠话告诉了陈纤韵,陈纤韵听明白了。
对他们,再三告诫远离已经是仁至义尽,却不会为了他们避走。
而为了叶蔷,公子甚至不惜离开这个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家。
即便他那么不便。
他真的什么都可以为了叶蔷放弃吗?
陈纤韵心中闷得难受,却被子和告知有人来找她。
到门口一看,是一张平庸得让人记不起来的脸。
来人哭丧着一张脸,看见陈纤韵仿佛看见了天神,哭得稀里哗啦,“叶姐姐,你给我提亲的一百两银子,叫人给偷了!
我爹到现在还晕着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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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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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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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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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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