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回头的,注目的人很多,但大家不约而同的,仿佛是一种不需言明的默契,谁都没敢上前打扰这位公子。
那幸运的卖货郎就稀里糊涂地捡了好处,还以为今日是菩萨保佑。
拱桥下被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青丞山门四人等着等着差点把人跟丢了,急得子和拄着拐杖围着姑娘们蹦得团团转,偏生又不敢催,脸臭得很,一个人赌气。
好不容易才等到姑娘们散了,下了桥发现叶软色拐弯了,差一步就看不到了。
他们四个人心思各异,走最前面的人居然是伤了一条腿的子和,每跳一步束发上的铃铛就响一下。
子和特别想上去和叶软色打一架。
但他毕竟受伤了,蹦得再快,也只是和席希他们步行一样的速度。
容玥他们三人一字排开缀在子和身后。
主要是容玥和陈纤韵堤防席希揭破叶软色。
所以席希被迫走中间。
容玥为公子高兴,笑意融融地看着顾宴清和叶软色一前一后的背影。
这条街很热闹,杂耍,街道,食肆,胭脂把式,应有尽有。
人声鼎沸,以至于不高声说话,都无法听清楚同伴的话。
可容玥看着那一前一后的身影,便觉得耳朵里的声音都模糊了,仿佛被隔绝在琉璃罩子外。
纷纷扰扰,色彩斑斓,都是要过去的。
容玥歪头用怀里的剑柄挠了挠耳朵。
公子武功这么高,怎么就不能留下叶蔷呢。
还是说……公子是连万分之一的风险都不愿意冒?
青丞山门四人一半想跟着,一半不想跟着,相互钳制,谁也不肯退让。
于是就这么跟着顾宴清和叶软色兜兜转转了好久。
顾宴清步履缓慢,突然听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
小摊贩惊喜的声音传来,“公子,要不要糖葫芦?两文钱一根。"
公子的脚步停下,轻声问了一句。
“甜不甜?”
“甜!绝对给客官您最大最甜的糖葫芦!”
顾宴清继续往前走,以耳力分辨着岔路。
后面跟着的叶软色发现他越走越偏,走到后来,路变得很窄,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就快要拐入民居了。
拂月城的冬季,说下雪就下雪。
等叶软色吃掉最后一块炸豆腐的时候,再抬头时,人不见了。
叶软色怔愣,一个箭步冲上去,冲进了左手边最近的巷子里。
是条很漂亮的巷子。
巷子里厚厚的深雪未曾扫去,两边墨蓝色的屋檐下,悬挂着着竹风铃,每一只竹风铃旁边都有一块写着红色“祈福”二字的桃粉色布片。
每一处高高翘起如凤尾的檐角上,系着铜古檐铃,檐铃的尾梢上挂着小小的梅花扇。
软色跑进去的时候,桃粉色的布片微微飞扬,宛如一场招摇的桃花雨。
可她没有半点心情欣赏这美景。
人不见了。
巷子不长,尽头有高墙拦着。
鉴于公子武功太高,叶软色都不知他是跳墙离开了还是压根没有进这条巷子。
且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可以悄无声息地做到。
怎么会这样?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有人跟着他?可她跟得很远呐?
又弄丢了??第二次把他弄丢了?
叶软色脑子里一片空白,看了看两边紧闭的厢门后,慌得扭头就往外跑。
跑了两步后,却又被迫生生止住了脚步。
逆着这抹最后的阳光,公子从阴影中缓步而出,慢条斯理地抬手摘掉了了挡住额间朱砂痣的羊绒毡帽。
风雪将他的长发吹拂到一侧,如泼墨挥洒在白纸之上,乌黑染漆。
勾月……
他静静立着,整个人如雪玉般芝兰宝树,好看得惊人。
阳光只扫到他半边脸,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打在棱角分明的优越下颌线上。
一半脸露在阳光中,另一半藏在在阴影中。
他越是迈步,浸入阴影中的部分就越是多。
公子薄唇紧抿,面无表情,直勾勾地望着叶软色。
他生得好,天生唇角微微上翘,便是不笑也是微笑。
而此刻,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眸子犹如沉入深潭的墨砚,安静而漆黑,眼尾泛红,眉宇间的神色却是极尽温柔,望一眼仿佛能让人溺毙在那双深邃复杂的眸子里。
矛盾又危险。
顾宴清整个人周身浸染着令人腿软想逃的气息。
这样的气质,本不该出现在向来克己复礼的公子身上。
叶软色从没有见过顾宴清这个样子,她天然胆子小,又吃不准顾宴清的心思,不免有些惴惴,上来就倒退了两步跟顾宴清拉开距离。
公子听见脚步声后,也停下了脚步,立在了原地,不再迫近。
公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起捏着一根剔透滚圆的糖葫芦,上头有七个红彤彤的大山楂果子。
叶软色并没有看见他买糖葫芦。
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卖家还用糖捏了两个猫耳朵出来,造型上充满稚气,捏在顾宴清这样清雅的公子手里,本就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帮着哪个小朋友拿着糖葫芦一般。
偏他自己似乎不觉得,那双惯来执剑握笔的手,牢牢握着竹签子,白皙的手背被风雪吹成了粉红色,皮肤下脉络的青筋清晰可见。
公子抬了抬手,似乎想将糖葫芦给叶软色。
可叶软色后退了,公子也随之按耐下来,垂在身侧的手却无声地撺成了一个拳头,藏在身后。
那小心翼翼,仿佛看人脸色的样子,似乎是怕吓着叶软色,硬生生安静地克制着自己。
他虽没有靠近,可他也没有退开。
若是往日里的公子,或者换做面对别的姑娘,怎么也该退开两步才对。
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立着。
叶软色不算了解顾宴清,但她有小精怪的敏锐直觉,立刻便察觉出了这两者之间细微的区别。
她突然明白过来。
勾月出来这一趟,就是来抓她的。
勾月把给她算准了??
可叶软色生生忍着,连呼吸都放得格外轻,眉头都快簇到一起去了。
她不敢动也不说话,只是忐忑地看着顾宴清,还在期盼着能从他手上溜掉。
就在此时,青丞山门四人急匆匆赶到了,一堆叠撞在一起。
巷子里很安静,子和头上的铃铛声便显得尤为清脆。
叶软色吃惊地看着他们。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怎么这样巧?
还多了一个,那个受伤的话痨好了呀?
容玥一眼看到了此时的境况,心中暗道不妙不妙啊。
落入敌手了。
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公子刚才走那么慢,果然是为了让叶蔷跟上来。
公子他知道了。
容玥心中叹了口气,忍不住看了眼她陈师姐。
她猜师姐的如意算盘,怕是要彻底落空了。
陈纤韵脸色苍白。
她不明白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上午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地跟公子分享叶蔷的婚讯,可一个时辰后,公子就将叶蔷堵在了巷子里?!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不该回来的叶蔷回来了,不该知道的公子知道了?
这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她非要撕了那个王八蛋搅事精不可!
容玥再看看席希,席希很高兴。
他家公子这样的人物,自然应该得偿所愿才对。难道还真要眼睁睁看着叶蔷嫁给什么洪小武这样的庸人不成?
席希扭脸就盯住了陈纤韵,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
陈纤韵哪还有心情理席希,只揪心地看着顾宴清。
他知道了对不对?这一切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巷子里这么安静,青丞山门四人脚步声那么重,公子明明听入耳了,却没有做任何反应,眼中却反常地连半分波澜都没有,反而又一步一步向着叶软色靠近。
他每走一步,叶软色就退一步。
巷子本就不长,软色很快就快被逼到了墙角。
叶软色越发不安。
她不想跟这样反常的勾月相处??m.χIùmЬ.CǒM
席希有些惊讶。
以公子冠绝天下的武功,自然熟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
可公子,竟完全无视了他们。
这换做以往礼数周全从不出错的公子,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的。
他们背对着公子,看不到他的脸,并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可席希看着叶软色慌张的样子,多少也猜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可不管如何,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公子的私事,他们外人不该插手。
公子那么疼叶蔷,总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席希立刻很自觉地挡在了剩下三个面前,眼神威胁他们离开这里。
陈纤韵怎么肯走。
在这点上她和叶软色颇为相似,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死心。
万一公子并不知道对面是叶蔷呢?万一只是巧合呢?
公子他也有可能,碰巧堵了个不认识的姑娘在巷子里的对吧?
也有可能的??
陈纤韵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公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别的姑娘做这么失礼的事情呢,他甚至都不会跟别的姑娘走到这么近的距离。
除了叶蔷,他不会对任何人这样。
包括她陈纤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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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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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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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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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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