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的毛衣挽到小臂的位置,露出一双瘦削的手,骨节分明,张开的时候一只手可以轻松横跨八个琴键,是那种闻璐学钢琴的时候老师就说过的,最适合弹琴的手。
“你看着。”
话音落下,那双手便落在了琴键上,从第一个音节开始,简单的曲谱仿佛是钢琴教室里老师播放的经典之声一般,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节奏,甚至是弹到最后的那几下停顿,都完美的让人叹服。
闻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她先前还以为他根本不会弹琴。
“看明白了吧?”他问,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清冷冷的,微微抬起的下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倨傲。
闻璐回过神,点头。
“你弹一遍我看看。”
这口气,给闻璐一种现场被老师抽查的感觉。
她只能硬着头皮弹了一遍,“怎么样?”
语气莫名的心虚。
这一遍谈的还算顺畅,可是珠玉在前,对比他刚刚弹得那一曲,天壤之别。
“勉勉强强,别再弹错了,”说完这话,少年便回到自己的画板跟前,拿了调色板和画笔继续自己未完成的画。
闻璐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钢琴谈的这么好,为什么还要请钢琴老师?”
“我请钢琴老师不是用来教我弹钢琴的,这跟我弹得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
“……”
“看够了的话,你可以开始你的工作了,一个小时两百美金不是用来给你发呆的。”
“……”
闻璐一下子回过神,立马翻琴谱。
十九岁的少年,生的阴郁冷漠,说话也尖锐刻薄,处处不饶人。
但自闭症?是每个人的表现症状不同么?闻璐是真的没看出来。
七点半的时候,戴薇家的菲佣克瑞斯过来敲门,“闻老师,太太让您休息一下,一起吃个晚餐。”
“好,”闻璐正好也饿了,连着一个多小时也没停歇的弹琴,手指头都快秃了。
这对于一个好几年都没碰钢琴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走的时候,闻璐问戴思贤,“思贤,你也休息一下一起去吃饭吧。”
没等戴思贤回答,克瑞斯便说,“闻老师不用管了,少爷一直都是在房间自己吃饭的。”
“哦,这样啊,”闻璐也不好多问,想到戴思贤的病情,大概是不愿意与外面接触吧,也就了然了。
晚餐是西式的,看的出来戴薇的生活习惯都是偏向西式,虽然是华人,一口中文说的也不错,但是日常的交流开口都是德语。
注意到这个细节后,闻璐问道,“戴女士住在这里很久了吗?德语说的这么好。”
“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薇薇安就行。”
闻璐点了一下头。
国外人不喜欢用各种辈分称呼,亲密的亲人之间也很喜欢直呼其名,戴薇显然是这样的一种文化氛围中长大的。
“我祖母和母亲都是D国人,所以算是母语吧,从小学的,除了中文之外,我最熟悉的一种语言。”
“那从前在家交流也都是用德语吗?”
戴薇想了一下,摇摇头,“一半一半,从前在西港的时候,还是用中文比较多,我祖父说中文博大精深,比任何一门语言都要美,所以他一直要求我祖母还有我母亲学中文。”
对上了,戴律旻是个极其爱好国学的人,即便当初在大陆被迫害,被逼无奈离开大陆定居西港,也没放弃过对国学的热爱。
他过世后,生前藏品大半都捐献给了京都博物馆,藏品字画文玩无一例外都是珍品,如果不是他当初带到西港,恐怕那些东西无一例外会损毁在上个世纪大陆的文化运动中。
“国学是很博大精深,我有个在杂志社当编辑的朋友,她就很热爱国学,还开了有个国学专栏。”
闻璐都差点忍不住想要直接问起戴律旻老先生了,但还是克制住了,才第一天上课就把自己的目的表现的这么明显,怕是要引起误会的,还是得慢慢来。
“是嘛?什么杂志,我也想看看。”
“现在看不到了,因为销量不佳,这个专栏一年前就撤销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饭也吃完了,克瑞斯上了两份甜点,做的都很精致。
闻璐喝着茶,问起思贤的事情,“薇薇安,思贤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吃饭吗?”
“嗯,他不习惯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
“可家里先前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么?他也不愿意和你一起吃饭么?”
戴薇毕竟是思贤的母亲,自闭症的孩子总不至于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想接触。
戴薇只是摇了摇头,并未详细解释,闻璐也不好多问。
回到卧室的时候,戴思贤还坐在窗边,面对着画板久久都没动一笔,旁边桌上隔着饭菜也是纹丝未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闻璐犹豫了一会儿,远远的看到他画的那幅画。
还是昨天的那副,被风吹乱的夕阳。
似乎是已经画的差不多了,但是右下角的位置还空着一个地方,明显的缺了一些什么,看样子原本是想留白画个房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空出了一块地。
闻璐问,“你是在想画个什么样的房子吗?”
“嗯。”戴思贤竟难得回应了一下。
“这幅画叫什么啊?”
“《是风》。”
《是风》,闻璐细想了一下,可不是风么?
风吹乱的夕阳,风吹乱的草地,风吹乱的湖水,风吹乱的行人。
闻璐说,“画个风车磨坊吧。”
戴思贤回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一双眼里浮起几分错愕,这大概是闻璐在他脸上看到的第一种表情了。
闻璐立马坐直身子,讪讪道,“我随口说的,你不用当真,我继续弹琴。”
搞艺术的人大多对自己的作品有执念,不喜欢别人的品头论足,闻璐身边搞艺术的朋友很多,她还是深谙其道的。
琴键在手指下弹跳,闻璐腾出一只手翻了一页琴谱,眼角的余光瞥过远处。xǐυmь.℃òm
握着画笔的那只手白皙瘦削,蘸取了褐色的颜料在空白的地方刷刷几笔,风车磨坊的轮廓渐渐成型。
闻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眼角扬起笑的弧度。
这孩子其实蛮好相处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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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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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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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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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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