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日慧巧同漪澜同进同出,执着漪澜的手寸步不离的,生怕漪澜初到府里,被谁欺辱了去。而慧巧忙于处理府里内务时,漪澜就去藏书阁读书,日子倒也过得快。只是周怀铭几日忙于军中事务,都不曾回府。府里女眷倒也司空见惯般,自得其乐。
漪澜的一日三餐衣食用度都是慧巧亲口过问的,派来漪澜身边的四名大丫鬟,八名粗使小丫鬟,四名嬷嬷,一位厨娘都是慧巧精心遴选的。
那日,遴选出的下人们集齐在水心斋。
五姨太慧巧望着一字排开,屈膝服礼的丫鬟婆子们,对漪澜说:“日后她们就是伺候你的。妹妹有什么要训示的,便对她们吩咐。”
漪澜望着慧巧,感激地徐徐摇头,也不知要对这些丫鬟婆子说些什么。
慧巧反是笑了,扭头吩咐下人们:“你们是我精挑细选来伺候八姨奶奶的,如今八姨奶奶同我是结拜姐妹,若是有做事儿偷懒不仔细的,或是有谁乱嚼舌根欺负八姨奶奶的,便是同我过不去。到时候,怕是我想去以礼相待,都不得了。”
漪澜感激的望她一眼,慧巧却堆着一脸从容的笑,替漪澜安置妥了府里的一切。
漪澜得暇就去藏书阁翻书躲清闲。
起先她还只是白日去,吩咐冰绡为她守了门。只是她捧了书倚着窗全神贯注地翻书,冰绡也被她拖累得疲惫不堪。
慧巧看罢无可奈何,一边吩咐她仔细眼睛,一边吩咐仆人为她打扫出一张雕漆几案,铺了毡子。漪澜就席地而坐,铺陈了书卷守着窗儿翻书。有时竟然入夜。
长夜寂寞,她不敢睡,入睡就会梦到家门突变,梦到一路被山匪劫杀,虽然偶有那个救她脱险的人。
起先借着豆灯一点在书阁看书,但不免惊动巡夜的仆人上楼来查看。为免生事端,漪澜索性借了窗缝里的月光翻书,自嘲怕是古人凿壁偷光也不过如此吧?
这夜,她依旧在楼上翻书,冰绡守着楼下打盹儿。渐渐的,漪澜耳听窸窣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慌得她立刻合上书卷,闪身躲避。
灯笼移来,男人的声音:“大帅,还是先去歇息吧。”
忽然,另一声音扬起:“谁?出来!”
漪澜心头一抖,这才发现自己长长的身影怕是投在地上,已被来人察觉。
但听那声音,她便知道是谁。
“大帅恕罪,是漪澜。”漪澜不情愿地从书搁架子后挪步而出,款款一福,低垂眼睫,也不敢看他。
周怀铭这才吐口气阴冷冷问:“谁许你来这里的?”
漪澜心头一紧,难道这藏书阁是个禁地?只是慧巧姐姐一心为她好,或是被她纠缠不好拒绝。漪澜便坦然道:“漪澜听闻此处有方老夫子批注的珍本,才冒失来拜读。”
她提方夫子,怕是读书人尽知,足以证明她是个读书的,此行心思单纯。
周怀铭乍听她提到方老夫子,先是叹气,然后一阵冷哼,听不出是笑是哭是叹气。总之那声调实难拿捏。琇書網
“有趣,有趣。”
漪澜听他连叹几声“有趣”,不知他是何意,是贬损是夸赞?
就见周怀铭又问:“你可寻到所求之书了?”
漪澜点头,目光停在几案上叩卷的书册。那是一册《晋语》。
周怀铭打量这书不由轻笑:“江南才女,不会才读此书吧?”
漪澜听他言语挑衅,有些不快答道:“漪澜九岁便通读此书,耳熟能详。”
“好大口气。”周怀铭忍不住脱口讥诮,“韦编三绝,开卷有益吗?”
漪澜反来了几分底气应道:“不过是评注引人入胜,不知不觉便忘记了时辰,令大人见笑了。”
漪澜不想称他做“老爷”。眼前人是她夫君,且他并不老。
这时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冰绡闻声冲上楼来,她揉着眼睛惊惶的样子,一看就是才从梦中惊醒。
“小姐,出了什么事?何人在此!”
冰绡看清周怀铭,哆嗦了唇脱口道:“姑……姑爷!”
周怀铭哑然失笑,一边摆手吩咐手下和冰绡都退下,一面声音微柔问漪澜:“既然看到批注,如何看方老夫子的高论?”
漪澜一笑应道:“书册上批注是三人的。两个看似心性天真的顽童,倒有那朱批的话颇为有趣。只是方夫子是当世大儒,漪澜不敢断言。”
周怀铭噗嗤笑了,那是漪澜自入府见他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不似平日唇角勾出那抹倨傲的似笑非笑,这回真是发乎内心。只是他笑罢,又忙敛笑问她:“你如何认定是顽童批点?”
漪澜从桌案上拿过那册子,翻了几处指点给他看。
她青葱玉指,修长的指甲涂了梅色蔻丹,娇艳欲滴,那手指从一行字旁滑过,点在两个字上,停顿,又拿起。
周怀铭更是忍俊不禁,终于熬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他笑了几声才敛住笑。
她手指的两字是“放屁!”
那是儿时他和先帝顽皮,由了心性批注,被恩师查窗课时批注叱责。儿时的点点,如今涌来眼前。
周怀铭不禁问她:“可看得出哪个是你爷的字?”
漪澜便猜出大概。方夫子的批注是不差了,这方夫子原来也是个顽童心性的。
只是另两行字虽然稚嫩,但论调都犀利,便是童言无忌,也未免狂妄。
漪澜指了一行字猜到。
周怀铭颔首默认。却随口问她:“可知另外一字,是谁的?”
还有一人,是谁?她如何而至。但周怀铭如此发问,必是她知道的人。她猜想是五姨太慧巧,不,慧巧说过,她是朽木顽石,这批注之人对文章极有番见解,也看得出是颇有一腔抱负的。
漪澜羞涩摇头。
周怀铭将手中书册递还给漪澜,看她双手接过才说:“先皇。”
竟然是御笔?
漪澜惊得手一抖,那书册掉落。周怀铭眼疾手快一个海底捞月,将书册握在手上嗔怪:“慌什么?”
慌什么?她闺阁女子,也知那御笔亲题的分量,那是要高高供在庙堂的。他倒好,轻巧把玩,如提儿时玩伴。
“伺候研墨吧。”周怀铭打个哈欠吩咐她。
漪澜迟疑,他竟诧异望她:“伺候爷研墨都不会?还妄称才女。”
才女也不是来伺候端茶磨墨的。
但她委身为人妾,这活儿本也是她份内的。于是她应一声:“是!”
周怀铭哈欠连天,却吩咐楼下的侍从来添灯打水。
漪澜将水灌入笔丞,守个梅花老坑七星端砚,就为他磨墨。
周怀铭铺纸,舔笔,十分恭谨的落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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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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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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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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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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