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严凌风也捏起袖角,替她拭泪。
泪水将视线氤氲,两人视线皆是水雾朦胧的,隔着泪珠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模糊的轮廓。
他声音近乎乞求:“初雪,跟我回药铺,好吗?”
宋初雪哽咽着点点头,“我写封信和祖母交代一声。”
她转身欲要从地上捡起打翻的笔墨纸,被身后的人拉住:
“我来时已经见过她了,剩下的事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养病。”
说罢,低头犹豫了下,手掌落到她腕部,把人牵出去。
府内四下亮起灯笼,一路走出去没遇上旁的人,快要出府时,宋初雪看见祖母拄着拐杖,在远远的地方目送她。
她心脏突然缩成小小一团,眼角又渐渐弥生出泪意。
有阍人守在门后,见两人前来,赶忙把门打开,随后站到离门远远的地方,朝两人躬身施了一礼。
门前停了马车,严凌风解开拴在石狮上的绳索,转身问她:
“你会赶车吗?”
宋初雪微微点头。
“那你来赶车。”严凌风把绳索和马鞭交到她手里,神色疲倦,却仍是勉力冲她笑了一下:“到了叫醒我,太累了,我睡一会儿。”
“嗯。”宋初雪低头,余光见到他掀帘进了车厢,正要坐上车辕时,他重新露出个脑袋来,把一条棉巾递给她。
接过来,用棉巾把下半张脸蒙住,马鞭一响,马车迅速融入前方如墨浓稠的夜色里。
福泽药铺。
虽是夜里,药铺里里外外灯火通明,门口也拥挤得很,人们或站或坐,皆蒙着面巾,身形各异,有的仰头发呆,有的掩面哭泣,当中夹杂着阵阵剧烈咳嗽。
马车在离药铺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了,宋初雪望着前方的药铺门口,放下马鞭。
她转身掀开身后的帘子,悬挂在车前的灯笼光芒斜斜照进车厢内,昏黑的车厢立即亮起一角。
严凌风躺在车厢里睡得有些沉,光线将他脸颊分出半明半暗,宋初雪低着头,看见他浓黑睫毛下落下淡淡的乌影。
看来真是累极了,就连睡着,脸上也隐隐残留几分倦色。
犹豫了片晌,宋初雪还是轻轻推了他两下:“严大夫,我们到了。”
唤了他两声,睡梦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眼底弥布着红血丝。
严凌风慢慢爬起身,探头看了药铺一眼,手指指了指一条黑洞洞的宽阔巷,道:
“从那边拐进去。”
说完,撑开手掌掐了掐两边太阳穴,掀帘子坐到外面来。
宋初雪扯动缰绳,马匹慢慢转进了巷子。
借着昏黄灯笼光芒,严凌风指引她赶车进了后院,随后挑了一条窄窄的小径,到了一处木篱笆前。
篱笆圈了几间厢房出来,独立又成一个小小的院舍,严凌风推开篱笆门,把她带到最边上一间房门前,道:
“你先进去歇息,我给你拿新的被褥用具来。”
里面亮着灯盏,宋初雪进了房间等待,约莫一盏茶后,他抱着一床薄棉被褥进来,弯下腰,把床上旧的换下,铺上新的。
忙碌完床褥,又打了一盆热水来,让她洗脸。
宋初雪忍着低咳擦过脸颊和双手,外面的人去而复返,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提着张雕花椅子。
房内摆设简单,桌椅都只有一把,严凌风放下椅子坐到她对面,食指点了点桌面的垫手枕:“手腕。”
他细细为她搭过脉象,又询问病症和发作的时日,神色专注而严肃,和对待其余患者没什么不同。
见他如此,宋初雪心下隐隐升起的一丝尴尬和复杂悄然退了下去,安了心,有问必答,认真把病症细述出来。
严凌风从药箱里拿出炭笔和纸张,低头开好了药方,低声道:
“怎么染上疫病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打起精神来,不要消沉下去。”
手指碰触到炭笔,指间沾了斑驳的黑色,他把右手藏进袖子里,“先别睡着,等煎好药喝过再睡。”
宋初雪轻“嗯”一声,随后两人默默坐着,便没了话。
严凌风缓缓起身出去,关上房门,里面传出她隐忍的低咳声。
药铺正堂那边每个人都忙得连轴转,但如今这样,他是不能过去了,便把药方交出去,让人抓好了药煎来,用食壶装着,挂在篱笆门上。
夜已深,天上只有稀疏几粒星子。
隔壁厢房灯火早已熄灭,严凌风靠在门框边,眼皮发沉,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手中拿了本药典,在屋檐灯笼下慢慢翻阅。
——
翌日天明,宋初雪在咳嗽中醒来,望着陌生的环境,恍惚了片刻,才慢慢下了床。
她扫视一眼四下,屋内连一面镜子也没有,更别说妆奁,便只能拿了簪子走到昨晚的水盆边,照着水面简单将长发挽起。
“叩叩——”
“初雪,起了吗?”严凌风身影映在门纱上。
宋初雪开了门,门口已经没有人,地上放了半桶水,桶边还有个小小的带盖的竹篾篮子。
她朝院子望了望,不知他去了哪里,打开竹篾篮子,里面放着两套换洗的衣裳,还有铜镜、梳子等物件。
将水桶和篮子拎进房中,重新梳洗完毕,要倒水时,他才出现,默默接过她手中的水桶。
屋子在朝篱笆院子的方向有个窗户,宋初雪关上门,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望出去,看见他拎着水桶,走到小院角落的一条小渠倒了。
等人离开,她将窗缝又推大一些,窗户缝隙间投进来一缕阳光,她站在那缕细细的阳光里,看见两只猫钻过篱笆跑了进来,在院子里玩耍。
小院里种了一棵树,树上已经开始抽出青嫩绿叶,垂下一个秋千架子,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晃。
橘猫往后退几步,仰头看着树,突然四肢一跃,爪子擒着树干借力一蹬,便跳上秋千,在秋千上懒洋洋趴着。
原来那两只猫都长这么大了……
宋初雪眼睛里带起一丝笑,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专心观察外面的猫。
视线里人影一晃,严凌风经过树边,小白猫立刻“喵”了一声,追着他的脚步跑。
不远处的篱笆门上挂了两个食盒,他走过去将食盒盖子打开看了两眼,随后取下,转身时,视线一抬,便远远和宋初雪投望出去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他站在朝阳里朝她笑了笑,快步走到窗户外,将其中一个食盒递进窗里,一双眸子里仿佛有阳光在晃:
“吃饭吧,芝芝做的。”
双手接过食盒,宋初雪视线看了一眼秋千上的橘猫,有些好奇问:ωωω.χΙυΜЬ.Cǒm
“严大夫,那只橘猫取了什么名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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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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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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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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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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