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她来看自己,严凌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强撑起病躯,下床照镜子。
镜中人瞧上去有些憔悴,眼下淡淡乌影,上过药,左脸红肿已经消退,倒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只有抬手触摸时才有丝丝痛感。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下巴,指腹摩挲到长出来的一点儿胡青,双眉一拧。
“来人——”
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这不修篇幅的样子,他哑着嗓音喊来下人:
“打洗漱的水来,还有,把屋子擦扫一遍,吩咐厨房备些瓜果茶点,另外……”
视线扫视了一眼摆设简洁的房间,“那花瓶空空如也的像什么话,插些花上去。”
小厮留心听着,呵腰问道:
“是,奴都记下了,只是不知少爷想要什么花?”
严凌风思索片晌,指腹掠过下颌:“就蟹爪兰吧。”
想起她赠自己的帕子上绣了一朵小小的蟹爪兰,她应该会喜欢吧?
“可是少爷,咱们府里没种蟹爪兰,用君子兰代替可否?”
“那就到外面买几盆回来。”说了这么多,严凌风嗓子又隐隐发疼,挥了挥手:“要快。”
“是!”
更漏嘀嗒,临近日中。
严凌风认认真真洗漱一番,刮了胡青,若不是下人拦着,还想去沐浴。
发高热口味寡淡得很,勉强用了一碗清粥配小菜,精神头已经有些不济,头昏脑涨嗓子疼,不得不回被窝里等着。
他卧房不大,从床上一眼可以望见门口,倒是方便时刻关注门口的动静。
揽了个靠枕按到怀里,在被衾里躬腰侧躺,脑海里下意识想起昨晚一幕,期待中不禁然又生出几丝酸楚……
本想闭目躺一时半刻而已,谁料,昏沉一觉醒来,天都入黑了。
“下晌我睡着时,可有谁来过?”他迫不及待询问下人。
房中只点了一根蜡烛,罩上灯纱,光线朦胧而昏黄。
小厮垂着手,老实回答:“少爷,登门的客人都在上午离开了,下午府里没来过人。”
“没人来过?你问清楚了?”
小厮摇摇头,“黄昏时分特意去问过阍人了,没有。”
说完,半天没等来别的吩咐,小厮偷眼抬头:
只见到自家少爷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坐在床沿发愣。
……
这病来得急康复起来也快,养了三日,严凌风便痊愈了。
出了府,走到繁华区域,街上多了许多卖年礼和零嘴儿的的小摊,人从街心走过,两旁招揽生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临近年关便是这样,等接近除夕那两日,零嘴的价格降下来,这些摊前更会人潮涌动,买零嘴儿和打架一般,生怕晚一步便宜便被人抢了去。
一路穿街走过,严凌风停在食肆门前,正欲进去,顾芝芝和赵霖恰好便出来了。
双方碰面,同时刹停步履。
见到严凌风,顾芝芝和赵霖表情皆是一喜,忙把人往食肆里请。
严凌风脚步不动,“就不进去了,我来找赵霖。”他目光落在赵霖身上,“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赵霖手里提着一箩筐冬艾草,闻言立马弯腰放下,拍了拍手掌,点头,复而又对顾芝芝叮嘱道:
“义妹,这季节地里难寻新鲜艾草,这些实在不够,到时就用煎堆和炊饼代替田艾籺,婚事应该误不了的。”
“知道了。”顾芝芝点点头,催促道:“快走吧,严大夫身体刚痊愈,不要吹太长时间的风。”
——
离开迎熙路,赵霖抬头看了看面前邀月酒楼的匾额,笑道:
“凌风,一大早的就要请我吃饭喝酒么?”
“我该向你道歉的。”严凌风苦笑,“挖朋友墙脚这等卑劣之事,我终究是做了。”
赵霖一愣,立马明白他话里所指。
“其实……”赵霖揉了揉太阳穴,犹豫片刻,“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出来丢面子了,进去聊吧。”
——
美食街上方的画饰被风吹动,垂下的丝绦如同春日杨柳般肆意摇摆。
顾芝芝处理完这边的事,和赵荷花打过招呼,便带着绿珠乘车去书院。
书院门口安排了站岗的护院,近几日都很太平。
进入书院内议事的花厅,郡主等人都到齐了,正在谈论闭院休假之事。
屋内点着火盆,暖洋洋的,顾芝芝将身上披风脱下,坐到罗汉椅上,自然而然加入话题。
商谈罢,她目光落到宋初雪脸上,轻声道:
“今早我在食肆见到严大夫了。”
几人闻言,同时将视线望向顾芝芝。
宋初雪脸上没有太大变化,淡声问:“是吗,那他可痊愈了?”
“出来走动,应该是病愈了吧。”郡主接话道。
顾芝芝微微颔首,“他说找赵霖,两人就走了。”
顿了顿,她又问:“初雪,这几日我看你和赵霖很少来往了,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说,你们是不是因为严大夫闹矛盾了?”www.xiumb.com
“哪有的事。”宋初雪低头吃茶点,神色自若道:
“年后指挥使府不是要办喜事了么,我看他和你都挺忙的,若不是有书院在,我和你也很难见上一面。”
“这倒也是……”顾芝芝点了点头,脸上立刻漾起笑意,将带来的小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喜帖,分派到几人手里,问:
“年后我娘和义父成亲,大家彼时是到我家里喝喜酒,还是到指挥使府?”
娉婷郡主道:“这些人情往来都有讲究,到时我只能去指挥使府上。”
“我自由一些,指挥使府可以让我哥哥去。”乔月宁屈指敲了敲桌面:“不过,我想和郡主一起,芝芝那边的街坊邻里我都不认识。”
顾芝芝点头表示理解,当下作出决定:“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一起到我义父府上吧,到时我们几个坐到一起。”
众人欣然同意。
——
日光匆匆,整座京城的人都越来越忙碌。
书院街最近新开了一间小茶馆,小小的,却有二层高。
严凌风近来忙完手头上的事,最常做的事,便是到茶馆二楼坐一会儿。
茶馆西厢临街开了窗户,他懒懒倚着冰冷墙壁,从窗缝间探出视线。
今日运气不错,又遇见她的马车从茶馆门前路过。
今日是给她祖母复诊的日子,她孝顺,这会儿应该是往家里赶。
喝光杯中温茶,严凌风拎起手边的药箱,快步下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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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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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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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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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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