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还是妘娘的家,不过那里毕竟是京城,首善之地,就算是脏乱差的巷子,起码也还有几分模样。
而武林郡则不然。
此处污水横流,怪味熏天,两旁房屋不仅低矮,而且破旧,那门都是漏风的,窗户都是有洞的,墙上都是有绿苔的……
路上的人,脚上大多是破烂的草鞋,偶尔见个穿布鞋的,脚趾头海陆在外面,身上的衣服更是一言难尽。
生活过得去的,就在破衣服上打个补丁,差一点的连补丁都打不起,只能把烂地方系成一疙瘩,再差的就潮流了,这儿一个洞洞,那儿一个窟窿……
楚浮白很平静,他极力掩饰眼神中的锐利。
郑家姐妹出身贫穷,这样的景象是常见的,也没有太多表示。
吕自然见多识广,这天下能让她变颜变色的,大概也就只有楚浮白了。
项姀、濮潋滟、李鹫翎、刘妃榕则不同。wWW.ΧìǔΜЬ.CǒΜ
她们的出身,高门巨室、地方士绅、朝廷命官、武人世家,这辈子接触的最穷的人,大概就是家里的下人、长工——就这还是偶尔一见。
所以她们内心很受震撼,她们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穷的人,刘妃榕甚至问出“他们怎么不去赚钱”这样的废话。
楚浮白没有嘲笑她,也没有跟她解释。
富人好奇“何不食肉糜”,穷人纳闷“智商税的高消费”,这种认知上的偏差,很难解释得通,只有亲眼看、亲耳听、亲身感,才有可能改变。
对这样画面,感触最大的还是秦婳人。
她是大罗的长公主,天下是她秦家的,她哥哥是中兴之主,她认为大罗国富民强,即使在蜀地亲眼看到百姓困苦,也只觉得那是个别现象。
那么这里算什么?也是个别现象吗?也是越王造成的吗?大罗真的国富民强吗?那位“中兴之主”的兄长,当真是有道明君吗?
一瞬间她内心此起彼伏,难以言喻。
楚浮白敏锐的察觉,便捏了捏秦婳人的手臂。
“这就是大罗天下,真实的大罗天下。”
秦婳人微微摇头,不愿意承认:“大罗的百姓,都这么苦吗?这难道不是地方官造成的吗?如果地方官好的话……”
“如果地方官好的话,也是一样。”楚浮白打断她的话,道:“土地在士绅、官宦、富商的手中,他们没有地方种地。除了种地,他们还能做什么?”
濮潋滟回答了这个问题:“可以,去干活赚钱呀。”
“大罗重农抑商,商人赚钱后,想的不是扩大生产,而是购置田产。所以商人的作坊太小,容不下那么多的人。”
李鹫翎说道:“夫——驸马,他们太可怜了,你能接济他们吗?”
女孩们都没有想到,楚浮白竟断然拒绝了,她们愕然看着楚浮白。
楚浮白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知道,根本就没有用。我给他们两顿饭吃能改变什么?我难不成还能买地给他们种?还能定期发钱给她们?”
秦婳人看着楚浮白:“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楚浮白从她的眼神中,竟看到了一丝丝的哀求,这是秦婳人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却只能叹息。
“等回去再说吧。先找邓旄。”
众女怀着一丝沉重跟着前面带路的茗儿往深处走,在这样的地方,很难见到楚浮白他们这种衣着华丽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们。
茗儿脚步轻快,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她,见她回来,还跟她打着招呼。
看来茗儿经常会回来探望父亲,果然她说不想见她爹,是假的。
刘妃榕无法理解,刘家把他“卖”给项家,她对刘家满心恨意,即使知道刘家被灭门,也没有半点伤心,甚至还有点开心。
她无法理解,茗儿的父亲把她卖到青楼,这比刘家做的还要恶劣,为什么茗儿不恨她的父亲?
因为人的感情很复杂吗?
她拉住楚浮白,楚浮白却给了她新的解释:“广厦万间,没有亲人,也只是房子。破瓦寒窑,有个亲人,那也是家。”
一句话就被刘妃榕说得泪眼婆娑,楚浮白公然搂住她的肩膀:“姐妹不要伤心,有我在的地方,是你家,也是我家。”
刘妃榕破涕为笑,一把推开楚浮白:“你讨厌。”
秦婳人看不下去了:“大庭广众之下的,你们检点点。”
刘妃榕笑道:“你吃醋啦?”
秦婳人冷脸都红了,一边骂刘妃榕胡说八道,一边着急忙慌的加快脚步追赶前面的几人。
刘妃榕指着傻笑的楚浮白:“你呀,你呀……”
楚浮白一怔,马上就明白了刘妃榕的意思,她这是骂人呢,骂他不管不顾啥人都要,但这不正说明自个儿有魅力吗?
好事,好事。
他哈哈一笑,跟上众女。
茗儿在巷子最深处的一处破房子前停下,说这里就是她父亲的居所。
“爹,我来看你了。”她欢快的大声喊道。
那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者,他头发花白凌乱,面如菜色,身上穿的则是一身破烂的长衫——有点孔乙己那个意思。
他一脸欢喜的走出破房子,待看到茗儿身边的项姀,忽然愣住了。
这么多年,他已不再是那个俊美的少年,可项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马上就认了出来,也正因为认了出来,各种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邓旄掩面逃回房间,茗儿在后面喊着,也跟着闯了进去。
楚浮白等人也都走到了,看着项姀,楚浮白道:“姀姐,你要是想进去就进去吧,有些事情说清楚了,总比埋在心里要强。”
项姀道:“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没有茗儿,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不是还有个茗儿呢吗?”
项姀心中感动,随即向楚浮白行了一礼:“多谢驸马。驸马的大恩大德项姀,项姀……”
楚浮白上前按住她的肩头:“别哭,好好的处理。我就在外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你就喊一声,我马上进去。”
项姀擦掉眼泪,点点头,这才款步走了进去。
刘妃榕笑问道:“你不怕他们旧情复燃,不怕姀姐跟人跑了?”
楚浮白在门口找了块木头坐下来,笑道:“该挽留,自当挽留。不可挽留的话,强留的不是买卖。来,妃榕,给我揉揉肩。”
众女也懒得多说,只站在门口,静等房内三人处理家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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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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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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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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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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