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很痛,眼底的泪水克制不住的往下砸。
扁栀的声音已经停了好久了,实际上,扁栀在陈述的时候,已经尽量风淡云轻了。
可周岁淮的耳边还是一阵阵的回想那一句话:【整个人……几乎已经死了无数遍。】
【整个人……几乎已经死了无数遍。】
……
屋内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忽然,外头一声音惊雷打破寂静,而后是哗啦啦倒下来的雨滴啪啪啪的砸在玻璃上,声音很响,很急,很沉闷。
周岁淮腿都站麻了,好久后,他才克制着心里汹涌的恨,扶墙站直了身体。
他走到柜子边,拿了一套扁栀的睡衣出来,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一个用力,就会碰碎瓷娃娃一般替扁栀套上了衣服,要替扁栀扣上纽扣时。
扁栀抿了抿唇,仰着头,轻声问他,“不做了吗?”
周岁淮没看她,摇了摇头,“不做了。”
扁栀脸色有一瞬间的白,有点难过,但是没让周岁淮看出来,她扯了一抹笑,觉得有点难堪,可语调依旧松快的,“嗯”了一声。
周岁淮替她扣上纽扣,穿好裤子,才站直了身体,他自己还是光着的,外头的落地窗没关,风吹进来,还是冷的,扁栀要去给他拿衣服。
周岁淮抬手,想抱她,可终究没有,只是抬起的手往上轻轻的揉了揉扁栀的头,“我自己去拿。”
扁栀站在原地,很沉默的将自己的衣服拢了拢,不让难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周岁淮很快的穿好了衣服,他没穿睡衣,穿的是外面穿的衣服,扁栀看着他,忍不住问,“你要出去?”
周岁淮摇头,“没,就一套睡衣,李坤没料理好,你睡吧。”
扁栀躺上床,大眼睛看着周岁淮,周岁淮轻轻的对着她笑,可眼底却染不出半点笑意,“睡吧。”
扁栀:“你不上来睡吗?”
周岁淮:“待会儿。”
扁栀要再开口,周岁淮已经抬手,手掌心覆盖在她的眼睫上,一片冰凉。
剖析自己其实很累,扁栀真的累了,可闭上了眼睛,脑子却很清晰。
她恨擅长装睡,之前昏迷的有一段时间,她其实脑子是清楚的,只是睁不开眼睛,那种感觉总是令人恐惧,后来,醒了,她总是怕再睡着,可扁妖妖总是盯着她睡觉,她就会装睡。
所以当她呼吸安静平稳时,周岁淮便以为她睡着了。
那一夜。
周岁淮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扁栀清醒的感受着他的注视,她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
她也不确定,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看到这样满是伤痕的身体之后,会不会兴趣全无。
她不知道,周岁淮说的【不做,】是今晚不做,还是以后都不做了。
脑子里很乱,周岁淮在看到她伤痕的震惊眼睛一遍遍在脑子里闪过,让她沮丧又难过。
两个相爱的人就这么在暴躁雷雨声中度过了沉默的一夜。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周岁淮才起身,离开房间前,他替扁栀拢好了被子。
周岁淮习惯早起,大家都不意外,可他今天从房间里出来,眼底整个都是红的,像是熬了一个晚上没睡,成年男女在一个房间,又一晚上没睡,很容易让人联想暧昧。
可周岁淮的脸色并不好,平日里只是冷,如今看起来更多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叫一贯跟他打招呼的人都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跟他打招呼。
导演在吃早点,周岁淮一眼就看到了。
在导演塞进嘴里一枚茶叶当时,周岁淮淡淡开了口,“林岁,这个戏,我不拍了,你找别人吧。”xiumb.com
导演是年轻人,吃饭快,那枚鸡蛋堵在嘴边,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着急的手忙脚乱的,支支吾吾的刚要说点什么,周岁淮已经起身了,“剧组尽快找演员来对接吧,违约金,我会叫李坤打到剧组账户。”
这部剧是周岁淮之前很感兴趣的一部剧,导演林岁处理情节人设也非常好,决定要拍这部剧时,周岁淮就表达过感兴趣,导演也看好周岁淮,两人一拍即合,连面试都没有。
这次剧本围读林岁看的出来,周岁淮在剧本上下了苦功夫的,在其他的演员还要看剧本时,他已经对自己的台词倒背如流了,甚至其中感情拿捏,也分毫不差。
“为什么啊?”导演终于吞下了那枚鸡蛋,这个剧本讲的是一个成年男人在一次事故中丧失记忆忘记爱人的故事,最后跟爱人重逢,两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其中某些经历跟周岁淮本身很贴合,“你不是一直很期待这个本子吗?”导演不解的问。
周岁淮眸色很淡,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桌面的某处,从坐下来开始,他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可却在听见导演这句话后,嗤笑了一声。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哑,很沉,“之前确实期待,”这剧本里的男主深情如许,对待感情忠诚有包容度,他一度觉得自己跟里头的男主很像,可如今看来,“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人设,我不配演这部剧!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爱人!”
这几年,他其实有很多机会。
周家虽然跟毒蝎实力差距很大,但是不是全然的两眼抓瞎,他要是想,别说周国涛,家里几个哥哥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替他查找到扁栀的下落。
可他没有。
因为可笑的自尊心,因为他固执的觉得自己不是过错方,他偏执的非要等扁栀一个道歉!
他根本配不上扁栀这样的好女孩!
他现在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想到这几年扁栀在国外,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面对所有的一切,该有多么艰难!
而他呢,他都做了什么!
在她努力的走回到他身边时,他冷着脸,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程玉玉,余声声不断找她麻烦,他冷眼旁观,心里觉得应该给先一步离开的人一个沉重的教训,让她明白,他不是非她不可!
他自私又自大!
愚蠢又盲目。
他总跟从前的周岁淮较劲,如今看来,他不及从前周岁淮的万分之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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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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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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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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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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