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亮得早,醒得也早。”
他笑着答,清洁工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光洁的墙面,“我这最后一趟,马上就好了。”
“不碍事,你忙你的。”
梁兴尧来到角落站着,电梯来到一楼停下,清洁工见进来的员工人数众多,便也退到了角落,恰恰挡住了梁兴尧,进了电梯的员工没注意梁兴尧也在,轻声的聊着天,电梯门关闭,大家都默契的沉默下来,唯有站在门口的两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子悄悄说着话。
“……那么快啊,预产期不是说月底吗?”
“也差不多了,这不是26号了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好像情况不太好,给丽丽打电话……”
两个女孩压低了声音说着,可梁兴尧还是听见了只字片语,他本来是没太注意的,可听见“预产期”三个字,他却不可控制的竖起了耳朵。
要是他没记错,楚云的预产期就是在月底,算算她离职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可她们刚才却说“情况不太好”,还“给丽丽打了电话”,他微微偏过头往前面看,说话的是行政部和财务部的两个小姑娘,他没来由的就有些担心起来。
她们说的是楚云?楚云情况不好?为什么情况不好,不好到哪种程度?
他还在想着,电梯的“叮”声响起,同事们鱼贯而出,纷纷去人事部打卡,刚刚还拥挤的电梯里又顿时只剩下他和清洁工两个人,清洁工继续擦着电梯轿厢,他却有些神不守舍的来到了顶楼。
进了办公室,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楚云的头像,信息停留在她请产假的那天,他想了想,连着给她发了两条信息,“你还好吗?”“一切都还顺利吗?”
可她却始终没有回复他。
他犹豫再三,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杨丽丽的分机,杨丽丽很快就接起了电话,“梁总,我是丽丽,有事吗?”
“没事……不,有点事,我想问问你,楚云是生产结束了吗?”
“嗯,是的,她昨天夜里生的孩子,今天一早她就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奖金的事。”
杨丽丽如实答,却忘了说楚云给她打电话问的是“是不是公司给她单独发了奖金”的事。
梁兴尧愣了愣,问奖金?这是钱不够了?那些催收连这样的时刻都不肯放过她?!
他的心一时之间就凌乱起来,“这个月没有给楚云发奖金吗?我之前说过单独奖励的奖金,没有发放?”
“不是,梁总,您之前说的时候吕欣姐就告诉您了啊,奖金这个月才会发放,也就是下个月10号能到楚云卡上,您忘了?”
梁兴尧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当时太忙了,吕欣这么说,他也就顺口应了下来,想着只要钱能正常发到楚云手里也就行了,却忽略了时间这回事。
“梁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
门上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梁兴尧的话,梁兴尧说了声“进”,马经理出现在门口,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梁兴尧这才想起来昨天约好今早开小会,“没事了,丽丽,先这样吧。”
“好的,梁总。”
梁兴尧挂了电话,马经理来到他面前坐下,把手里的资料放了一份在他面前,“梁总,这是那个竞品的资料,我查过了,这个公司一个月前才成立,成立之后就只有这一个项目,感觉就很像为了这个项目才成立的公司,我觉得他们目的性太过明确了。”
梁兴尧点头,看向手里的资料,脑子里却都是刚才在电梯里那些悄声的话,又说楚云情况不好,又说她打电话问奖金,他在心里不禁把楚云的丈夫埋怨了个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让楚云操心成这样,马经理说了一大串,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梁总,你觉得呢?”
“啊?”
他愕然的抬头,对上马经理询问的眼,马经理愣了一瞬,“我刚才说……”
“老马,这件事没有那么急,你先等等,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
梁兴尧再压不住心里的担忧,也顾不上老马的诧异,把手上的资料一丢,站起身伸手就拿起外套往外走,马经理着急的站起身,“梁总,这个公司的产品已经持续影响我们一段时间了,如果……”
“我知道,但我现在顾不上,你等我,我回来第一时间找你!”
梁兴尧快步往外走去,拉开了门又折返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之前就买好的礼物,匆匆的出了门。
一路驾车来到医院,梁兴尧直奔产科病房而去,本想在护理台问一问楚云在几床,没想到刚出了电梯就听见楼道传来喧闹声,“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妻子的状况不容乐观,之前医生建议剖腹产,你们不同意,非要顺产,对产妇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现在护理不好,伤口还感染了,你们知道产妇要受多大的罪吗?知道不签这手术治疗的字,对产妇会有怎样的危险吗?!”
“嗨呀,哪有什么危险啊!生孩子都生过的啊!小伤口,就跟擦破了皮一样的,慢慢就好了,哪有那么金贵!”
说话的是个中年妇人,紧接着一个男人也搭了腔,“是啊,我妈妈当初生我的时候也很辛苦,后来不也好了嘛!”
“所以这个字你们还是不签是吗?”
“不用签的啊医生,慢慢就好了,孩子都生下来了,还动什么手术呐!”
“好,你们不签,给我在这份放弃抢救治疗同意书上签字……”
“别别,医生,我签!我签行吗?!不要放弃治疗,不能放弃治疗!”
梁兴尧冲进人群,激动的拉着护士说,所有人都愣了,护士看着激动得满头大汗的他,又奇怪的看了看一旁的产妇家属,轻轻挡开他的手,“先生,你是产妇什么人?”
“我……我是……”
“你是谁啊?我媳妇的手术,你凭什么签字啊?”
一旁的男人伸手不讲道理的推了梁兴尧一下,满目的怒气,梁兴尧刚要伸手推回去问他“还是不是个人”,推着小推车的楚云却慢慢的从人群里走出来,奇怪的看着他,“梁总?你怎么在这儿?”
他看着楚云愣了愣,又回身看向不远处过道的转运床里躺着的虚弱女人,哑口无言。
真是尴了个大尬!
“所以你以为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是我?我的家属不愿意救助我,所以你要赶去签字?”
病房里,楚云吃着托人买来的饭笑着问,梁兴尧尴尬的点头,他来之前,一路都在想楚云的情况究竟有多糟糕,上了楼就在人群外听见了那些无情的对话,先入为主让他毫无思考空间,本能的就对号入座了,再加上他看了一眼躺在转运床上的虚弱女人,那个女人也和楚云一样瘦,他也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个女人异常痛苦,便想也没想的要冲上去签字了。
他又看了看楚云,虚弱归虚弱点,但好像精神状态还不错,脸色也还不错,他这才稍稍放心。
楚云看着他点头,忍不住好笑,打趣的开口,“放心吧,我没有家属,生完了孩子所有字都是我自己签,也不存在受气和得不到救治,这样想来,没有家属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梁兴尧本来是因为刚才的事而尴尬的,可听见楚云这么说,却又不免疑惑,“‘没有家属’是什么意思?”
楚云笑着看他,也没答,“老实说吧,我的简历你根本没看过,对吗?”
梁兴尧微微挑眉,“我……看过啊。”
“那你没看见我简历上写的‘离异’?”
梁兴尧看着她愣了一瞬,想起了那些之前忽略了的信息,是,简历上写的好像是“离异”,但他又没怎么在心,看了就忘了,再加上她又怀着孩子,他这才误以为她是有家庭的。
可她为什么离婚了还要留下孩子呢?哺育一个孩子的责任与重担,岂是一个人就能单独完成的?
还有,她刚才说“没有家属”是什么意思?他想起她刚刚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样子,她走得很慢,还推着医院里的小推车……他后知后觉的看向她手里的简易饭盒,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你这饭哪来的啊?”
“我托外头的护工去楼下食堂买的啊。”
“你这刚生完孩子,坐月子呢,怎么吃盒饭呢?!你丈夫……前夫不在,那你的家人呢?谁照顾你坐月子啊?!”
他着急的问,楚云不在意的笑着摆手,“不用谁照顾,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这盒饭怎么了,医院食堂不是挺好挺新鲜的,还便宜!好在……”
“便宜什么?你现在是考虑便宜的时候吗?!生孩子多大的事儿啊,你怎么能那么不在乎呢?!”
梁兴尧忽然大声的打断了楚云的话,吓得楚云一激灵,连病房里其他人都吓得忽然转过头看他,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生气起来,他就是看着楚云虚弱又憔悴的躺在病床上吃着盒饭,脸上还全都是不在意的笑就觉得刺眼得很,心头的火根本就压不住!
生孩子,是女人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要完成生命的使命,已然是超负荷了,熬过了九死一生,还要独自承担照顾新生儿的繁琐,这谁能受得了?!
这么一想,他坐也坐不住,皱着眉站起来在楚云床边来回踱步。
“不……不是,怎么了,梁总……是我……说错话了?这怎么还忽然生气了……”
楚云放下饭盒小心翼翼的问,不明白梁兴尧为何忽然如此生气,自他们重逢,她还没有见他那么生气过。
梁兴尧抿了抿唇,也不答楚云的话,双手叉着腰把前前后后的事想了一遍,节俭的生活,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拼了命也要保住工作,还有那些对她来说绝对算得上巨额的负债……
他的心骤然就隐隐作痛起来,鼻尖不可抑制的泛起了酸。
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她说,“我要为我的总经理负责,为公司的项目负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在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为前夫的负债负责,却独独没有为自己负过一丁点责!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个女人,坚强得让人敬佩,却又真是傻得让人心酸啊!
他拿出手机,一边打开网站一边开口,“一会儿我去跟护士说,你家里有事,要在医院多住两天,我重新帮你租个房子,租好之后还得归置归置,三五天怎么也要的,你出院的那天我来接你,再去你现在住的地方拿东西吧,另外……”
“不用租房子,我有地方住啊!”
楚云疑惑的打断他的话,不明白他这闹的是哪一出,他不再是刚才的怒气冲冲,而是如同平时一样儒雅,“你不用担心房租……算是我借你的,你慢慢还,不着急。”
他本来想说“房租我会负责”,可他觉得她一定不会接受,便又临时改了口,可楚云还是不明白,“不是,没有必要……”
“不为你自己,为了孩子,行吗?你也希望他的生活环境能好一点吧?”
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真实的境况,多贫穷也不寒酸。
楚云本想这么说,可她张了口,又说不出来。
她拼了命的保住工作,怀着孕还一夜一夜的熬,看书,学习,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为的,不就是孩子能和自己有一个不一样的过去,和一个更好的明天吗?
如果生孩子只是为了复刻自己的人生,那么对孩子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也太过于绝望了吧。
她垂下眼,犹豫的攥了攥拳,在梁兴尧刚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终于点了点头,抬起眼看他,“那……谢谢,房子可以不用太靠近市区,只需要有完备的配套设施就好,医院,超市,地铁是首选,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梁兴尧欣然同意,他重新在她床边坐下来,二人有商有量的一起看房子,梁兴尧没告诉楚云,他选的片区,离他的公寓很近。
可为什么他要选那个他熟悉的片区,连他自己也没细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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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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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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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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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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