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并不是一个儒雅的老师,虽然他也戴着厚厚的眼镜,也穿着夹克衫,提着公文包,他也会在深夜的台灯下备课,但因为他是个急脾气,他与“儒雅”两个字并不沾边。
他的课堂,永远是学校里人最多的,因为他的课生动有趣,时不时还会和同学们开两个小玩笑,所以他有时候发脾气同学们都以为他是装的,忍不住哄堂大笑,他则在哄堂大笑里越发红着脸斥责他们,可他越斥责,他们越笑,他们越笑,他越斥责,最后整个课堂都变作了哄堂,有趣的课程,越发有趣。
因为他脾气急,总爱红脸的缘故,同学们给他取了个“关老爷”的外号,寓意“红脸的关公”。
可就是这么个“关老爷”,在家里对妻儿,却是细微到了缝隙里的体贴。
家里没做生意之前境况并不大好,家里只有妈妈和她,妈妈好似生来不太擅长做家务,独独爱看书,清晨起床带着她慢悠悠的出门买个菜,回来就让她自己玩,妈妈则点一壶茶,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家里的家务活就全都剩下了。
在梁沐晴的印象里,爸爸每天进门换了鞋脱了外套的第一件事,就是笑呵呵的弯下腰,开始收拾她扔了一地的玩具,而后就卷了袖子,捡菜做饭。
爸爸总是在做饭,中午也做,晚上也做,因为妈妈不爱吃隔了顿的菜,她觉得不新鲜,也不爱吃学校食堂的饭,爸爸中午下了班就着急忙慌的回来,给妈妈和她把饭做好,再急匆匆的回学校。
那会儿的学校还不兴打卡,老师们排课,排到第几节就第几节上,所以爸爸主动向学校申请,他的课都排在下午第二节以后上,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骑着单车在路上来回了。
爸爸脾气急,心却很细,隔三差五的回来,手里还会捧束花,那会儿的她还小,也看不懂那是什么花,只觉得那花往客厅里一放,整个家都是香的,她缠着爸爸问那是什么花,爸爸只是在深夜里的台灯下笑笑的告诉她,“那是你妈妈最喜欢的百合,寓意百年好合,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她永远不会忘记爸爸那时脸上的笑,年仅三岁的她不懂得怎么用言语去形容那样一个复杂的表情,她只觉得看见了爸爸脸上的笑,心头上就会盛开出一朵小花,绽放着馨香,又觉得整个胸腔都塞满了蜜,甜蜜幸福得她觉得家就是动画片里那种处处都是欢笑的天堂。
妈妈怀上小弟之后,有熟人上门探望,总爱笑着说“梁老师真是个靠谱的男人,把整个家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别看在外头火急火燎,在家里,那可真是个顶个的优秀”。
于是她记住了那两个字,靠谱。
正是因为爸爸的无微不至,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争端,别的二孩家庭里多少都有些的手足之闹,在她这里完全没有,因为爸爸爱小弟和爱她一样多,她也像爸爸一样爱小弟,每天都想和小弟在一起。
一起长大,一起吃爸爸做的饭,一起听爸爸讲故事,一起去学校里偷偷看爸爸讲课,一起困倦不已的靠在爸爸身上,让爸爸一边备课,一边在他们身上来回拍,哄他们入睡。
即便是后来,爸爸跟着周老爷子做了生意,忙成了陀螺也没有怠慢过这个家,精心挑选了许妈来给妈妈作伴,平日里就让许妈带着他们姐弟俩,说别扰了妈妈的清幽,让妈妈专心看书。
他们渐渐长大,也觉得妈妈有时过于严苛,去向爸爸告状,爸爸却也只会笑笑的拍着他们说,“是爸爸不好,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们,妈妈一个人带你们,她很累的,就别生气了吧”。
爸爸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他们从小平房搬到了大别墅,他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情绪,让每一个人都能不被生活所困,恣意而随心的活着,她也曾问过爸爸,他究竟是喜欢教书,还是喜欢做生意,爸爸也曾坦诚的回答她,“我最喜欢的,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永远在一起”。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为家庭奉献了一生,把所有急脾气都留在了门外,把所有柔软都给了家人的父亲,最后,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局。
那个他爱了一辈子,宠了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任何时候都在维护的女人,唆使了他精心为她挑选的保姆,拔掉了他的呼吸管。
真是天大,天大的讽刺啊!
忆起过去,梁沐晴伏在王凯丞怀里哭得涕泪横流,王凯丞早知是这个结局,便也不阻止她,不流下这些委屈与不解的泪水,她就没办法理智的思考,要想得到最正确的决定,就得宣泄掉最疼痛的情绪。
哭了许久,梁沐晴才红着眼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抬手为她擦去眼泪,“所以,现在可以仔细思考,这件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了吗?”
梁沐晴深深的叹了口气,点头,拿出手机拨了梁兴尧的号码,电话是通的,却一直没人接听,她又打了两个,还是没有人听,她再次无奈的叹气。
“看起来……这件事暂时不会有结果了,对吗?”
梁沐晴想了想,摇头,再抬起眼看他,已经是他熟悉的那个敏锐的她了,“床下的灰印和手套,可以取证吗?”
“先说说你的计划。”
梁沐晴长长的舒了口气,流完最后一滴泪之后,终于可以理智的思考,“现在看来,所有动机,都是公司,之前小弟对公司的处理方式让妈妈感到了危机,所以她走了这步一举三得的险棋,想来,她这一辈子看的书,学的知识,都只是为了在今天这样的时刻派上用场。”
梁沐晴这话说得让王凯丞意外,“一举三得?”
“嗯,第一,把楚云和安吉赶走,第二,把我和小弟赶走,自己掌权,第三,把唯一知情的许妈赶走。”
王凯丞蹙眉,“许妈?她们俩不是一条船上的?”
“当然不是,我妈妈的船上……永远只有她自己,一个能够拔掉自己老伴呼吸管的人,还能和谁待在同一条船上?她的人生到了现在,才真正开始。”
王凯丞惊讶不已,梁沐晴冷冷一笑,“如果我没猜错,许妈身上,是查不出任何和妈妈相关的信息的,等妈妈把公司的事情理顺之后,许妈就该进监狱了。”xiumb.com
王凯丞难以置信,本想问一句“如此恶毒吗”,可想到那场伪造的意外,又觉得多此一问。
可他还是不解,“我不明白,妈妈已经年逾七旬……为什么……”
“因为小弟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摆脱了她的控制,他在她的手里活成了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支配的,有生命的棋子。”
梁沐晴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可言语里,却满满都是无奈与悲凉,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因为那个守护了我们半辈子的人已经彻底的离开了,所以她……再也不用继续藏在面纱之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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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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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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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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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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