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张妈蹲在沙发面前取下周玉琪的拖鞋查看有没有碎玻璃,一边关切的开口劝着她,周玉琪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与大床相接的婴儿床上,那里躺着个小小的身影,呼吸均匀,安安静静,显得那张不大得婴儿床都宽敞起来。
张妈见她不说话,抬头看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婴儿床,有些担忧的皱眉,“夫人,夜深了,今晚您是和小姐睡吗?小姐夜里要喝奶,起夜多,您睡不好,要不去隔壁卧房,我伺候您睡吧?”
周玉琪挪回目光看向张妈,也没有什么表情,“你怕我杀了她啊?”
张妈对上周玉琪的目光,摇头,“你不会的。”
“我为什么不会?”
“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可她是个女儿。”
张妈轻轻的叹了口气,重新整了整她脚上已经穿好的鞋子,“夫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为人母,最重要的就是给孩子全部的爱,这样,孩子将来才能勇敢的面对属于她的人生啊。”
周玉琪轻笑,像是听见了笑话,“是吗?”
“夫人,这世上的错,往往不是一个人的一个心意就能铸成的,那是个综合结果,因为复杂的原因才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知道,您活的不快乐,不开心,可您有没有想过,究竟要活成什么样子,您才能快乐些,开心些呢?”
要活成什么样子,她才能快乐些,开心些呢?
她看着张妈,有一瞬间的愣神,张妈伸手扶住了她,“我扶您去隔壁的卧房睡吧,您在这里睡不好。”Χiυmъ.cοΜ
“我在隔壁也睡不好。”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靠回了沙发背上,张妈看了一眼婴儿床,稍稍有些担忧,周玉琪轻笑开口,“别担心,我吃过药了。”
张妈顿时就有些惶恐,“不是,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给我把衣帽间那盒小吃拿过来。”
周玉琪打断了张妈的话,张妈颔首,转身出了门,不多时又回来了,周玉琪示意她放下,她转身出了门。
张妈一走,整个房间顿时就安静下来,她隐约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想来,是佣人们在打扫衣帽间,等她清晨醒来,那些被她砸在地上的奢侈品和珠宝,又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呈现在衣帽间里。
他们总是有让这些破碎时刻复原的能力。
不管她有多疯狂,把东西砸得有多凌乱,他们总能重新复原。
如同她不管怎么发疯,都撞不破心里那面反射着真实生活的镜子,一点一滴的记录着她奢侈无度高傲跋扈的生活,却照出了她如何的无能为力,一文不值。
她的目光挪到小吃盒子上,伸手拿过,熟稔的用指尖在侧边按了一下,盛着小吃的托盘就自己弹了出来,她拉开,熟悉的大六边形,每个区域里摆放着不同的糕点,她想也没想的拿起一块凉糕塞进嘴里,那些早已被打碎的记忆,顿时就又在脑海里复了原。
“哥,这个凉糕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那么好吃?”
“傻妞,一个破凉糕,有什么好吃的?家里名贵的菜比这多了去了,味道也比这好不止百倍,你怎么就爱吃这破凉糕?”
男孩和女孩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女孩靠在男孩肩头一口一口的吃着凉糕,每次只咬一点点,满满都是舍不得,“你知道什么,家里的东西再名贵那也是家里的,这凉糕可是你帮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好吃着呢!”
男孩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傻样,那我明天让人给你再送二十盒来?”
“不要,我就要吃你给我买的,你明天再给我买,后天再给我买,我天天都要吃,行不行?”
男孩转头,有些为难,“我跟着爸爸学经商,我很忙,不能天天来看你。”
女孩落寞的垂下眼,又往男孩肩上靠了靠,小口小口的咬着凉糕,“哥,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去学校里读书,不能像你一样跟着爸爸经商呢?”
“你还小。”
“那我长大就可以了吗?”
男孩轻声叹气,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满是怜惜,“琪琪,那个女人,她很介意。”
“为什么呢?我们不是已经不在家里住,把大房子让给她了吗?我们要退到哪里,她才可以不讨厌我们呢?”
“她不会不讨厌我们的……”
男孩伸手搂住她,和她的头靠在一起,“你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长大,竭尽所能的学习,我一定会守住我们应该有的一切……”
“嗯,我相信你,哥。”她天真的仰起头,“那等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你可以带我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你可以带我去这家小吃店看看,这凉糕是用什么做的吗?”
“当然,傻孩子,等我们长大……这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周玉琪小口小口的吃着凉糕,泪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脸庞,那些明亮的记忆在脑海里暗下来,连嘴里的凉糕也变得索然无味,她垂眼看着手中依旧舍不得吃的凉糕,怒意却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起身冲到窗边,把整盒小吃丢出了窗外,“咚”的一声,盒子在草地上落了地,小吃洒得到处都是。
骗子,都是骗子!
全都是谎言!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她这一生,根本就是个笑话!
她用尽全力的把手里凉糕丢到力所能及最远的地方,脑海里却浮现他们在山顶上放飞孔明灯的画面,那时她还以为孔明灯会载着她飞向广阔自由的天空,可谁知,那盏孔明灯,根本就是另一个牢笼!
她回头,看向婴儿床上恬睡的女婴,她冲过去,手一伸就要扼住她细嫩的脖子!
婴儿床因为她的触碰而摇晃,床头可爱的小铃铛“叮铃铛啷”的响起来,惊醒了正在酣睡的小人儿,她惊恐的睁开眼睛四处看,却在目光触及周玉琪满是狠厉的双眸时停住了。
同时停住的,还有周玉琪正要搭上她脖子的手。
小人儿惊恐的目光变作了安宁,满是信任,笑了笑,眼睛一眯,又睡过去了。
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房门忽然被打开,张妈着急的冲进来把她扑到一边的大床上,“夫人,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你吃过药了吗……快,把夫人的药拿来……”
人群冲进来,着急忙慌的按住她,有人给她嘴里塞药,有人给她喂水,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沾湿了一大片床单,她目光空洞的看向屋顶,不挣扎也不抵抗,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想起刚才孩子那个信任的笑,心里越发悲凉。
生命,真是无趣又身不由己啊。
这样无趣的生命,你却要重新经历一遍,这是多大的悲哀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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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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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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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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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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