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变得严寒的气候令初生的枫叶染红又凋零,依偎在万叶怀中缠绵,他低语。
“最后一点时间,我们一起走走吧。”
“…嗯。”
他们并肩走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沿路或是温馨,或是疯狂,但五指相扣的手却再也没有分开。
倒计时了…啊……
神千乔抬眸望向远天冲天的火光。雷霆自天空炸裂,愤怒惊恐的人声淹没在藏蓝的苍穹下,潮水般爆发开来。
流浪者微怔。雷光与火花的光映入他死寂的眸瞳中,被粗暴地捆在粗糙木桩上的手腕勒出狰狞的红痕。勉强抬眸时,女人颀长强势的背影直直撞入他的眼眶。
长长的麻花辫在腥热的风里扬起,泛着冷冽幽光。
“一群愚昧之徒,退下。”
“将、将军大人!?”“稻妻的神明……您为何要维护这千古罪人!?”
“…罪人?”
他听到她冷声喝退了众人,面对叽叽喳喳的嘈杂质疑声,向整个世界证明他和绪清落的清白。
“他们是与七神共同迎战天理的战友,是三千世界的殊荣。即便想要记恨什么,也该去恨毁灭了一切的天理吧。”
在提瓦特步入毁灭的短暂倒计时中。
少年凝滞呆怔的眸瞳里,倒映出神明回身望来的面容。
“很抱歉,拖延到现在才来救你。虽然仅剩三天时间,我也是稻妻的神明,不能明确立场让稻妻陷入被世界针对的混乱…”
“不过,如今仅剩的几分钟里,可以允许我成为制造你的人,保护你一次吗?…”
话音未落,神明微怔了片刻。
她看到破碎的光在少年眼底细碎着晃过,于陷入短暂宁静的尘世中,被捆在洒满鲜血与罪孽的木桩上,发丝挡住了双眸,身体轻颤开来。
他笑出了声。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撕心裂肺又充满讥讽的笑回荡在风里,烈火在冰冷的星空下发出木柴爆裂的声响。
整个世界的破裂感悄无声息地分崩离析。
游鱼疯狂地窜向岸边的泥土,飞鸟陨落于冻彻羽翼的天空,万物枯萎,在世界毁灭的最后时分,邃然的星空宛若细密锋利的玻璃碎片,碎开陆离的光影。
不正常的玫红似血,淌出冷金的光,在藏蓝的天穹晕染漫延。出乎意料的浩大壮观。
以及直面诡雅天命的渺小无力。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个心愿。”
并肩坐在悬崖之巅,神千乔轻倚着万叶的肩膀,寒风拂过他散开的发,虚虚实实地半掩起少年温柔缱绻的金瞳。
“我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和你做很多很多事。”
“我们会旅行下去,一同欣赏沿路的风景,品尝各个世界的美食,然后牵住你的手,一起吹风看海……万叶,是不是特别美好,是不是我太过于贪心……”
揽住少年肩膀的手臂用力,将他轻柔地摁进怀中。
“不要难过。千乔,在未来,你一定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万叶柔声低语,发丝蹭过眉间,留恋而担忧地落下厮磨的吻。他的嗓音微沉,覆在头顶的指尖抚过柔软的发梢。
睫毛却在轻轻颤抖。
他并不惧怕死亡本身,可他怕自己死后,他深爱的少年将再次独行于一个又一个雪夜。
…终是他食了言。
“不,我谁也不要。”
世界开始在轰然声中崩塌,没有丝毫预兆,神千乔的嘴角翘起淡淡的弧线。
“万叶,如果我说…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你,在骗你,你会信吗?”
万叶突地愣住了。
那一瞬,庞然而不可置信的惶恐惊得他身心俱颤。并非因为神千乔话语的内容,而是因为……
他抬眸看向他的顽劣淡笑下,赴死前的宁静温柔。
“千…乔?”
仓皇的刹那,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紧他,深拥他,制止他,焦急又深切的臂弯却猝不及防的,穿透了泡沫般的虚影。
万叶的身体在这一瞬,手足无措地凝滞了。
“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大骗子…”
虚浮在与他一步之遥的位置,身形变淡的少年冲着他的爱人轻笑。
“哥哥掌控空间之力,我与他生于同源,自然也会使用与之相对的时间之力——只要在那个时间节点救下清落,就会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吧。”
他突地笑了,轻松肆意。
“我曾在许多事上骗过他,也骗过很多很多人,但将你们扯出这局棋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
“不要这样,千乔,不要总想牺牲自己,你应该活下去…”
连呼吸都仿佛在灼烧着肺部,万叶慌乱地伸手,穿透了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和隐瞒的少年的虚影,狼狈地颤抖着,一点点垂落的指尖发冷惨白。
“这是千乔一开始就做好的决定…吗?”
他似乎,永远也无法制止他的自毁。
永远也无法改变,唯独他一人死去的命运……
注视着闪动的泪珠从枫红的眸瞳滚落,神千乔愣怔了一下,迟疑着企图拭去他眼角的泪光,指尖却是穿过,停滞一瞬。
“是啊,我又骗了你。最后一天,不是我来陪你,而是我希望你能在我死前…多陪陪我。你看,我多坏啊,总是骗你,我这样罪大恶极的人…”
“不是这样的!千乔,不要再贬低自己了…活下去,好不好?算我求你,多爱自己一些,不要再抛下你的眷属,我会陪你一同面对结局。”
虚影星点飘升散去,万叶猛然跃起去抓,似乎就在这一刹,两人的指尖差之毫厘便要相握在一起,神千乔却突地弯起一抹无奈歉意的淡笑,收回了探向他的手。
“对不起。就当我…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吧。”
他的气息从指缝间瞬息抽走,万叶瞳孔骤缩,几近疯狂。
“不要!千乔,不要走!千乔!!神千乔!!——”
眷恋地收回凝望摔向尘世的万叶的视线,神千乔将眸光洒落人间,银发扬在风里,邃然的金瞳镇静轻狂。
“笨蛋…我要守护的世人,当然也包括我的爱人啊。”
这盛世山河,不该如此崩溃坍塌。
那些不该死去的,不该承受苦难的,他都会应允其灿烂的未来。
他会成就救赎世界的爱与伟业,无需知晓他溺于历史长河的姓名。
他心心念念了一生的苍穹与海,而无人目睹他眸中泛滥过的温情。
他看遍了轮回尽头的生生死死,终在燎原的枫火里落了一场大雪。
他会慷慨赴死,无需任何人记得,他分明是那么骄傲的人。
分明有那样一位少年——
生于雪夜,葬于星辰。
稀薄的身影随最后一缕寒风散尽,神千乔在最后一刹,竭力凝望着远方悲痛疯狂的那抹枫红,涣散的眼底反射出落雪的光。
却浅笑温柔。
“万叶,我……”
“好爱好爱你啊。”琇書網
……
…
ya!
绪清落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正柔弱(自认为并不)地躺在地上,旁边围了一群……奇妙の生物?
好像还很眼熟很亲切的样子。
脑瓜子嗡嗡地疼,绪清落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全身骨头快要散架,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闪过一缕智慧的光。
等等。
眼前似乎很是振奋的奇妙生物,肌肉发达,挥舞棍棒,带着奇怪面具,身体前后摇摆起舞,嘴里还不知道在叽里咕噜些什么。
好像……
是一款游戏里的怪物来着?是叫那个……
…丘丘人?
大脑突然又是一阵剧痛,绪清落唔了一声虚弱扶额。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还躺在家里玩游戏,却又似乎经历过什么,一切事物都笼罩着恍若隔世的朦胧。
跳着鬼步舞的丘丘人,磨得锃光瓦亮的石刀,烧到冒泡的水,和躺在草堆上的自己……
他是在做梦吗?梦见穿越进了…那个叫原神的游戏里?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呼吸颤抖着,绪清落抬手试探地摸了一下眼角,泪水却像是止不住般,顺着脸颊倏然滑落。
为什么…非常想哭呢?
唰然,一缕强劲执拗的强风拂过他的尚显狼狈的发梢衣角,丘丘人们的惨叫几乎刹那间在耳畔炸响,面具都不要就慌张逃走。
…诶?
正低着头的绪清落愣了一下,他此刻跪坐在地,视野中似乎出现了某人极其纤长白皙的腿。长筒小白袜包裹住紧致的小腿,穿着木屐的脚露出圆润的脚趾……
愣愣地抬头,绪清落对上了那双宛若星河的靛色眸瞳。
少年眉目清秀,眼尾微红又晕染开温柔,身形纤长精致,以青白黑为主色调的服饰凸显出飒然俊俏的气质,头顶斗笠的飘带随风微扬。
好、好好看……
绪清落缓缓睁大了眼睛,只感觉一股热流冲上鼻子,吓得嗷了一声手忙脚乱慌忙捂住。
下一秒,他看到眼前的少年对他笑了。
吔?
在绪清落反应过来之前,少年俯下身将脸无限凑近,指尖搭上了他发红发烫的脸颊,并在绪清落惊讶的眼神下,呼吸轻颤,嗓音郑重地轻语——
“老婆,你好,初见,结婚。”
……
…
“我们所有人都记不起来那人是谁,只剩一个模糊的印象,七神也是一样。你也仅仅只记得他叫千乔,这可是连回忆都不存在的人…就算是这样,依旧要坚持吗?”
“也或许……这个人只是你的幻想而已诶。”
“…算了算了,拗不过你。不过你正在筹备的那件事要考虑好喔,你口中的千乔什么物品都没留下,佩刀也只是你在友人的墓前捡到的,如今连寄托思念的东西都……”
“好吧,在他人看来你现在的行为很疯狂哦。但作为七神之一的我,愿意相信他的存在。我爱人的突然复活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我和他全都不记得事情经过,确实是好奇怪欸…”
“好啦,愿风护佑你,万叶。可千万要找到他呀。”
·
璃月港。
春香窑的莺儿依旧日复一日地为璃月的女孩子们制作香膏。
距离提瓦特的天理一战已经过了许多岁月。那年,被誉为英雄的绪清落携手爱人,与众人一同击败了天理,提瓦特迎来了真正的和平,璃月的经济也愈发繁荣,达到了空前的盛景。
大抵是时光带给曾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更为成熟的女人味和逐渐苍老的容颜,这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满山枫叶红成一片,莺儿坐在店中,迎着微拂的秋风,不受控制地打起了盹。
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眼前站了一位干净温和的少年。
“诶?您不是那个……”
一眼认出了独属于名为枫原万叶的少年的气质,莺儿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的台词却卡了壳。
“唔…是我认错了吗?小帅哥之前有来过一次的吧,上了年纪,记性倒是变差了呢。”
似乎早已习惯了莺儿这样的反应,万叶微微点头,轻声询问道。
“请问店里还有卖香膏吗?”
“当然卖,小帅哥想要什么类型的香膏?”
熟练地露出了职业微笑,如今的莺儿早已提不起年轻时开玩笑的冲动,熟练又千篇一律地问道。
眸光微怔了怔,万叶张了嘴,喉结动了一下。
“…枫叶可以吗。我记得,他说过喜欢。”
“好嘞,看来是送给喜欢的人呢。”
“嗯,我正在筹备婚礼。”
“咦?婚礼?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不过你这年纪…这些年月,看着倒还像少年呢。”
嘴角恬静地弯起,万叶喃喃低语。
“我若过于年长,他回来后,会不习惯吧…”
“什么…?”
熟练地做好香膏,有些没听清的莺儿抬起头来,目送着万叶转身孤独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发怔。
他的身边,似乎…原本应该伴着一个谁。
这也是她刚刚卡壳的原因。似乎很久没见过那个印象模糊的少年了,自他们离去的那天起。
他们……原来没有走到一起吗?
思考了几秒钟,莺儿懒洋洋地摇摇头,撑着下巴再次打起了盹。
终归是多少年的旧客户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飒然,一缕清风从海面吹拂过来。璃月港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路过的商贩荡起步履匆匆的衣角,她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提瓦特日复一日欣欣向荣,每一个为生活辛勤奋斗的人,都拥有一个灿烂的未来。
朝露与草叶摇曳在熹微的霞光里,阳光自地平线升起,苍青色的天空清澈到没有一丝云朵,就像少年人的梦。
梦里有青松流水,也有苍竹骄阳,却都悉数碎在了琐碎而真实的命运里。
这天底下的人啊…
还是好好活着最为重要吧。
——————
本章
主笔:青绪
编剧:青绪
【卷五:众神居尘世,人间几春秋】完
——全书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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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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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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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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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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