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落成,沈家定下规矩,每年今日,阖府上下都要沐浴更衣,吃斋念佛,祭拜先祖,保佑沈家来年安康顺遂。
荀娘自不敢怠慢,早早起来,在院子里东走西顾,一会儿检查着纸钱够不够,一会儿又嘱咐莫忘了线香,顾盼间眼睛亮晶晶的,神色飞扬,哪里有一点祭祖的样子。
沈临丰便笑着打趣她,【看看你,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出门踏青去了。】
荀娘敛了敛笑,摩挲着双手,神态羞赧,【这不是有三五个月没见到清乾了,心里头自然开心。】
沈临丰闻言,低了头,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他与荀娘,原本是有个儿子的,而且是沈家唯一的男丁。
这些年来,沈家人丁日渐稀落,当年父亲膝下的四子三女,未等长大尽数夭折,再到后来,兄长这一房成亲数十年,纳姬妾无数,竟也没有一个孩子顺利长到十岁的。
唯独一个嫡女沈安宜,五岁那年也险些没了。
幸而荀娘争气,没出一年就生下一男胎,那阵子,沈家阖府的灯,生生点了三天三夜不灭。
府中大设流水席,兄长沈临鑫带着沈临丰,挨家挨户求讨相州长寿人家的布头,给清乾做了一件百家衣,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这根独苗苗何其金贵,可见一斑。
可这份金贵,却不曾落到荀娘的头上。
清乾还不到五岁时,大房便浩浩荡荡带着人将清乾抱走了去,说是沈清乾作为沈家唯一的男丁,承担着光宗耀祖的重任。
【你一介村妇,眼界有限,况且慈母必出败儿,将清乾抱去大房,倒也是为了他好。】
轻飘飘一句话,大房竟把抢儿子说出一股正义凛然的使命感来。
此后须臾数年,荀娘只能在祭祖、守岁,初一十五的固定日子,远远见上儿子一面。
【是我无能。】
沈临丰低下头,不敢去看荀娘的眼睛。
荀娘走过来,握住沈临丰的手,柔声说:【只要清乾能平安长大,我便没什么所求了,更何况,若没有大哥大嫂费劲了心思栽培他,清乾也不会如此成才,整个相州,挑得出几个十三岁便能中举的来。】
【临丰,你不必太自责。】
*
今年恰逢是这祠堂建成的第十五年,本着十年一大办,五年一小办的原则,今年的祭祖活动,生生过了晌午才结束。
荀娘撑着僵直的后腰,拖着发麻的双腿,饭没吃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你若吃好了,便下桌吧。】
大嫂孙氏懒得与荀娘客套,皱着眉下了逐客令。
荀娘乐得自在,不愿拘在桌前,索性漱了口,行了礼后,转身去了后院。
这正堂后院,是个一米见方的院子,前面连接着正堂,后面有一扇朱红漆门,却常年锁着,因着是在祠堂中,院中只寥寥种了几棵青松,看起来肃静庄严。
荀娘坐在石凳下,眼睛还张望里头——依照惯例,饭后沈临鑫会放清乾来后院,与荀娘说说话的,这也是他们母子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可以见面的时间了。
荀娘从杏儿手里接过早早为儿子准备好的包裹,细细查点着里头的东西。
【哐——】
身后的朱红漆门不知被什么撞出一声巨响。
荀娘与杏儿回头张望,【哐——】又是一声巨响,门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入一般,朱红漆门也被他撞出了一丝裂缝,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浓重的血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尸臭,荀娘握紧了杏儿的手。
【兴许是外头的狼狗......】
杏儿握着荀娘的手安抚着,话未说完,那怪物又是一撞,这一次荀娘顺着门缝看了个仔细,门缝之内,是那怪兽的巨爪,齿爪间竟是一块剥离下来,尚未清理干净的人皮。
【阿娘。】
荀娘正纳罕要多大的野狗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身后却蓦然响起沈清乾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只见沈清乾站在一米远处,双手抱拳,冲她行了个周正的礼。
【诶,诶,康儿,快来,让阿娘好好看看你。】
荀娘喜不自胜,立马将方才的怪象抛之脑后,走上前去,拉住沈清乾的手。
清乾又长高了,他一身天青色的圆领对襟袍衫,青玉束发,整个人温润如玉,谦逊知礼。
他继承了临丰踏实沉稳的性子,平时话不多,眉眼又有些像自己,精致秀气,睫毛长长的,眼睛又黑又大......
沈清乾低头微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荀娘手中抽出来,垂手而立,恭谨却疏离。
荀娘转身拿出方才的包裹,递给他,【听闻你今年要进京赶考,阿娘做了些御寒的靴子和护膝,你且收好.....】
沈清乾低头看了看那包裹,玄色的棉靴,针脚细密,样式却老旧,看样子是荀娘亲手缝制的。
他伸手接过,出言打断道,【这些物件儿,大伯母已为儿制备妥当,阿娘不必再费心,外头风大,阿娘仔细身子,若无他事,康儿就先告退了。】
包裹被接走,荀娘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沈清乾后退几步,微微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他自记事起,就是养在大房中的,伯父伯母将他视为己出,伯母更是自小教导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二房那头与自己虽是血脉至亲,但却粗鄙无礼,人应当为自己选择更好的人生。
他瞥了瞥身后小厮怀里捧着的布包,轻声说,【阿福,赏你了,不必带回去,让大伯母看了心烦。】
【嘭——!】
【啊——!!】琇書蛧
沈清乾正欲抬脚进门时,却不想身后突然一声巨响,那扇一直紧锁的朱红漆门不知被什么冲破,门栓直接甩飞了出去,直直打中了杏儿的后腰。
杏儿惊恐回头,只见那门板落下,带起尘烟四起,烟雾之中,一个两人高的巨兽正长大了嘴,近乎癫狂地扫视着院中,嘴角流涎,一股腥臭。
那巨兽浑身针毛,两前爪足足有磨盘一样大小,颈间拴着成年男子胳膊粗的铁链,一口利齿,两颗獠牙有一尺长,凶狠可怖。
这哪是什么野狗,打眼看去,竟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它环视了院中众人,目光锁定荀娘后,后腿一蹬,直直向她扑去。
家中怎会有如此凶兽!沈清乾看着它直直扑向荀娘,心都凉了半截,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那甩落的门栓,也奋力向前扑去,欲要挡在荀娘身前。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巨兽不止力大无穷,就连速度也不是寻常野狗可比,只一刹那的功夫,那巨兽已经跃至荀娘头顶,乌压压一片影子已经将荀娘从头罩到了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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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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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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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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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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