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逢乱,奸臣掌国,民不聊生,哀嚎遍地,如此种种,我等岂能旁观?当此之时,本初公欲与诸君共兴义师,扫清华夏,剿戮群凶,休若,你意如何?”
正堂之内,长须飘飘,面容清瘦,情绪高昂,端坐客位的文士,不是别人,正是荀衍游学阳翟之时结交的好友辛毗辛佐治。
此时若荀谌在场,大概会洒然一笑,再以玩笑的语气问——不知本初公所谓的诸君都有哪些人,这群凶之人...袁本初算没算上他荀氏荀含光?
可惜荀友若于月前已从韩馥之邀远赴冀州,陪坐左右的,只有满脸肃杀的荀休若,和泰山崩前面色不改的荀文若。
“天下不靖,正当匡朝宁国,袁本初弃官奔走,动荡社稷,以何号令天下群雄?”荀衍皱紧眉给昔日好友斟了一勺酒,“佐治兄,你与我家旧交,如今却为袁氏客矣?”
他家自从荀柔入中枢,可是和中央朝廷绑在一起的。纵使如今董卓秉政,但只要一日他还将天子奉在御座,他们就得认。
“休若,天下至此,本初公亦是不忍,方才挺身而出。”辛毗忍不住端起温酒。
春寒料峭,饮了这一盏,他才觉得全身暖和起来。
“幽州、荆州、益州三地,尚无言语,中原却流言风起,”荀衍硬色,手上却又酌了一勺酒,“你与我,乃是通家之好,当知流言多有不实,袁绍兴兵作乱,我荀氏岂能从之?”
被他刀锋一般的语气刮了一遍,又望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酒盏,辛毗露出一丝苦笑,“休若啊,你的酒可真不好喝啊。”
他把酒盏端起,一饮而尽,叮一声搁在桌上。
“并非本初公欲乱天下,乃是天下苦汉久矣,你出颍川走走看看,九州乱像迭起,人心长草,再无复兴之念,大势已然如此。
“我当然知道含光绝非阿附从恶之辈,论起来,颍川之中,我辈之内,含光绝对是执牛耳的人物,我眼看他长大,常觉高山仰止,如见汪洋,难测其高,不知其深。”他说这话神色当真诚恳真切,“可即使是含光,不也为董卓所制吗?
“说不得也是天数,汉室将尽矣,”说道此处,辛毗不由一顿,这话心里想,和说出口到底不同,忍不住找补一句,“此话非我所出,自二十年前,就常有如是言论,以贤家人物,岂能看不出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袁氏四世三公,礼贤下士,众心所望,而论当下,放眼望去,除本初公外,还有何人能荡平天下,重定乾坤?”
“先前董卓大杀朝臣,含光未能阻止,中原大族难免有些怨言,荀氏遣使往释,再由本初公从中调解,大家共襄义举,岂不一好两便?”
“此事重大,尚需族中商议。今日不能定论。”
“这是自然。”辛毗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还请君家尽快决断,早作打算。”
“不知,本初公已联合多少英豪?”荀衍又替他倒了一盏。
“...这...”辛毗稍稍犹豫,毕竟是旧时好友,他也十分希望促成此事,放低声音道,“王匡、桥瑁、鲍信、张超、曹操等十余位,各有兵马数万,俱已响应,尚有韩府君,刘使君,刘幽州等处尚未答复,少说也可聚得七八十万大军——休若,此事你们当真要好好考虑啊。”
“...好。”荀衍慢了一拍,缓缓点头,拍拍辛毗肩膀,“佐治慢行,还请稍用餐饭,让衍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我还需赶回复命,不能久留。”辛毗如何看不出此时荀衍心神不定,只是客气之语。
“那就不耽误佐治了。”荀衍并未挽留,只一路将辛毗送上马车,做足礼数,这才返回。
再回堂中,他一丝轻笑,“袁本初竟会派佐治回颍川作说客,佐治之才岂在口舌,他也太不会用人。”
辛毗作为朋友不可不谓推心置腹,但做说客就显得不太合格。
荀彧立于他身后,平静道,“其兄辛评性格方正,而郭图在颍川中人望有所不及,袁绍以辛君为使,并不奇怪。”
“含光写信回来,说让族中按兵不动,莫非也是预算袁绍将欲起兵?”荀衍缓步堂中。
荀彧束手立在一旁,并不回答,过了片刻道,“袁氏盟会,弟请前往一行。”
荀衍回转身,大皱其眉,“这是为何?天子尚在,袁绍欲乱天下,在河东散布流言,扰乱人心,此等人岂能与之相属?”
“辛佐治所言亦非并无道理——”荀彧正作回答。
“袁绍怎么会派人到我家来?”
颀长修伟,身披鹤氅的荀悦快步自外间进屋。
“仲豫大兄。”/“大兄。”
荀彧与兄长一道向荀悦行礼。
“究竟是怎么回事?”荀悦揖让还礼,“六叔父听得消息,令我前来问询。”
“我本欲向叔父禀报,”荀彧恭敬道,“袁绍将欲起事,颍川地临雒阳,为兵家必争之地,他请辛佐治为说客,欲与我家结盟。”
荀悦眉头顿时皱起来,“袁本初要谋逆?当速告知朝廷!”
“大兄所言甚是。”荀彧垂头答应,“我与阿兄正商议此事。”
荀悦在屋内踱步思索,片时道,“袁绍不同与当初黄巾逆贼,其人四世三公,名播海内,稍有不慎,许有人将当年党锢之事相比,以致海内动荡,文若你写信之时,让含光务必小心谨慎,勿伤...天子明德。”
“是。”若果只如大兄这般,事情就简单了。
荀悦又叮嘱了几句,都得荀彧点头答应,最后张了张口,长叹一声,匆匆回去报与荀爽。
自各种谣言传出,或道荀柔与董卓早有勾结,或道同流合污把持朝政、欺凌天子,或道阿附董卓,为其党羽,荀爽大病一场,之后就开门授课,讲以《论语》、《孝经》等忠孝之论。
作为大儒,还是国颁正版印刷六经的注释者,荀爽的招牌自然很硬,本来只教授荀氏族中及本县子弟,颍川郡及附近郡县的儒生听闻,却也都纷纷前来附学。
这还因为消息未曾传开,若是私塾再开数月,恐怕再远些州郡的儒生都会前来。
只是荀爽毕竟年岁已高,二子都不在身边,荀采女儿身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荀悦便随侍左右,为叔父助教,处理杂事。
“……文若,”眼看堂兄已离去,往日果决刚毅的荀休若,也忍不住露出踟躇,“你以为……袁氏是否有可能成事?”
刚才听到辛毗口中许多甚至执掌军权数年的人物,事关全族命运生死,他心下难免忐忑不安。
“袁绍,布衣之雄尔,外宽内忌,见小利而亡大义,能聚众而不能用人,见其出奔雒阳,知其人必不能成大事!”
无数次深惟重虑、反复思研,化为如今的沉定镇静。
荀彧轻轻揖礼,言语坚定,毫无犹豫。
荀衍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不知,袁本初聚得多少豪杰之士。”
撇开荀氏立场,袁绍举旗造反并非不能想象,或者说,早在二十年、三十年,朝廷威严败落,在父辈一代就有所察觉。
在黄巾之乱后,越来越多人怀着这样隐秘的紧张等待,望着愈加残破的江山,和摇摇欲坠的社稷。
并非所有人都期待战乱,只是不敢再相信朝廷还能复兴。
就是方才,恐怕堂兄也想问形势究竟到何等地步,但最终,不知什么缘故,到底没问出口。
“正因如此,当趁此之机,前往查看清楚。”荀彧道。
荀衍叹气一声,“看来文若你已下定决心。”
荀彧无声再拜。
“我原以为你更想去雒阳。”荀衍道。
“书信一封足矣,袁绍出奔,含光当知有此一日。”
“也好,”荀衍想了想,“你也可以去见一见四弟,至今我不明白,他怎么就答应跟从韩馥。”
“唯。”荀彧拜领。
千里之外,在常山郡的荀谌,也正陪着韩馥见来自袁绍的说客郭图。琇書網
两人互相阴阳怪气、打探一通,彼此都觉得正逢对手,旗鼓相当。
当然直到郭图离开,没得一句实在承诺。
不过,当初看见荀谌在此,他就明白今日不能得到结果,回去也足以交差也就够了——有荀氏在侧,韩馥不倒向袁绍再正常不过。
不是他口舌不利,实在是对方抢占先机。
“友若词锋甚利,只是,”郭图到底有气,他向来持才,今日虽为形势所屈,但毕竟未能成功,“你家主君果然敢与本初公相抗?”
“公则小心慢行。”荀谌笑容可掬将他礼送出门,却一句多话也无。
见他全无破绽,郭图自觉无趣,轻哼一声,登车而去。
荀谌送了人回到郡府堂中,果然见韩馥满地磨砖。
“友若,”韩馥见他,急忙走上前,“冀州、兖州、豫州、扬州...关东多郡已从袁绍,我若是不遂,恐为其所害...不如...不如我暂且答应下来...倒时候,少少出百十兵勇就是...”他越说声气越低,自己露出心虚。
荀谌看向眼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常山太守,未语先笑,“使君自料,专横豪强,倒行逆施,比于董卓如何?”
“友若与我说笑,我虽不敏,却非董卓那般为恶不仁!”被如此作比,韩馥竟也未生气。
“使君以为,常山一郡,土地、人口、盐铁,比东郡、陈留等地,可有出众之处?”
“...似不如也。”韩馥犹犹豫豫。
“既然如此,袁本初举大义,乃为灭董,当南下司隶走魏郡、陈留,为何要莫名北上常山?他果如此,不攻董卓而袭取常山,岂还有大义可说?”
“况且,天子尚在,袁绍便阴结起兵,不过是谋反之徒,矫言而修饰,与贼寇何异?太守为天子所任,当代天子牧民,岂能跟从反贼?”
韩馥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他本来就心虚,此时更觉智计不足,连忙抬袖掩面,想要逃走。
荀谌知道,今日必须完全打消韩馥的疑虑害怕,否则,对方毕竟才是常山太守,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来。
“再者,”他缓缓一笑,“使君莫非忘记,青州安乐郡守是我族兄,平原相刘备为我族弟推举,幽州牧与我家常有往来,若袁绍果然攻来,如此难道还不够保使君性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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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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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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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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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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