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这里支起简单的摊子开赌局。挂上巨大的羊皮,皮子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全是进入回龙塔参加修罗试的修士。皮子每天都更换,上面的名字排位不断变换,落败出来亦或死去的修士笔都被朱笔划过。
修罗试炼的第五天,羊皮上的名字已经划掉了三分之一,而修士们的排名也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一变动较少的,是排在前三十位的修士,这个区域里的修士名字被金笔单独框出,是这场修罗试炼中实力最强的修士。
到目前为止,这三十名修士,一个都未被划去。
摊子后站着四五个修士,正忙着招呼挤在摊前的人。
“仙君,不凑凑热闹玩一把?我瞧您在这儿看了许久,可是不知道该买哪位修士,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其中一个修士留意到摊前站的某个男修。
这个修士已经在摊子附近徘徊了挺久,光站在羊皮榜前看名字就看了大半天,眉头时不时蹙一下,似乎难以抉择的样子。
“现在赌的是能进入第十八层的修士。金框内是最有可能成功抵达回龙第十八层的大能,买他们的赢面会大一些,但相对的赔率较小。后面的修士根据他们的排名,赔率会逐渐增大,最高的赔率在一赔百。仙君可有想了解的人,若是没有,在下也可为仙君推荐。”赌档的修士见他虽然收敛气息瞧不出境界,但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修士,便非常热情地招呼起来。
他习惯性以指尖轻抚眉间红纹,片刻后道:“不必了。”
赌档的修士正有些失望,却闻桌上“哐当”一声重响,对方扔了个沉甸甸的储物袋到桌面上,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满面堆笑地捧起储物袋,边打开边问:“仙君想买哪几位?”
话音才落,他忽然惊诧叫道:“灵髓?!”
“嗯,一千枚灵髓。”对方淡道。
四周顿时有不少目光纷纷望来。灵髓是大多数修士修炼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宝物,在古早时期甚至是修仙界唯一的流通币,如今虽然已被仙币取代,但其流通性依旧存在。
一枚灵髓可换百枚仙币,一千枚灵髓就有十万仙币。
修士大多穷,尤其散修,能一出手十万仙币,已算十分阔绰了,难怪赌档附近的修士都面露惊诧。
他却不以为意,只望向羊皮上的名单,道:“二百九十七名,虞南棠。”
捧着灵髓的修士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听到他的话不由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
“二百九十七名,虞南棠,只买她。”那人重复了一句。
“只买……”赌档的修士都替他肉疼了,“仙君您要不要再考虑下,这位南棠道友虽然是破魔回龙币的获得者,但她的境界委实太低,再加上先前得罪了不少人……虽说赔率很高,但得胜机率渺茫,您或者可以多买几位……”
“不必了,就她吧。”那人打断他的劝说,斩钉截铁道。
赌档的修士便捧着那袋灵髓一边默默叨念,一这替他办理字据。
他只轻轻摸了摸眉间红纹,低声道:“师妹,我买你胜,可好?”
脑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有个声音道:“谢谢师兄。”
他这才笑起。
许多年以前,南棠也曾像他今日这般,赌他会赢,但那一场比试,他失约了。
没多久,赌档的修士将办妥的字据送出给他,四周的修士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似乎无法理解怎会有人豪掷千金买一个不可能赢的结果。
正议论纷纷之际,回龙塔忽然绽起一阵青光。
众人顿时就将财档前小插曲抛到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回龙塔上,这是有人落败出来了,只是不知这回出来的会是谁。
塔门开启,三个修士出现在众修目光之中,一阵哗声响起,无数修士露出惊诧的眼神。
今日落败出现的这三个人,并非无名之辈。这三人皆来自廊回山脉,原共四名修士,其中有两人乃是廊回脉尊座下高徒,另两人则是廊回大派精锐弟子,在修罗试炼名单的排名都在前五十以内,其中脉尊那两个徒弟的排名,还是挤进前三十,最高的那位,排在第十七名,属于夺胜大热门。m.χIùmЬ.CǒM
这三个人既然都出来了,剩下那位情况估计也不太好。
四周修士见他三人满身是伤颓然而出,也不敢上前探听,只在他三人离开后向回龙塔的守塔人探听,得到的消息更是让围观修士炸开了锅。
四个人,三败一死,全输。
他们不止有这场修罗试前三十名修士中最早被淘汰的两个人,还是被完全意想不到的对手重挫。
回龙塔修罗试炼的第五天,南棠的排名,从第二百九十七名,直冲入前五十。
————
南棠、夜烛和萤雪三个人可不知上一场斗法在外界引起了怎样的轰动,进入第十四层塔后,三人便找了个隐蔽的所在。经历了进入回龙塔后最严酷的一场战斗,他们三个人,要么受伤,要么精力耗竭,已经无法再战,需要做大调整。
南棠的临时洞府让给嫣华他们带去了秘境,便让吞石兽在地下挖出个大洞来,她以虚土为壁,先筑一重防御,再与夜烛在附近设下隐匿气息的灵符以及两件法宝,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回到地底。
洞挖得很大,三人两妖容身绰绰有余。风妖团在中间,依旧看不到身形,只露出眼睛嘴巴,大耳朵耗子回洞后就往风妖肚皮上一趴,被它吹得浮在半空,格外惬意。
萤雪已盘膝坐在角落,正闭眸运功疗伤,三个之中她伤得最重,虽有南棠强大的生气治愈,但损耗的元气并不会马上恢复,仍需调息。南棠指尖青光弹出,直没萤雪眉间,再给她加了道生气,而后祭了道清净符在她身前,将她隔绝在符箓之内,以免外界响动打扰她的调息。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的。”夜烛的声音轻飘飘响起。
南棠回头一看,夜烛正双手环胸斜倚墙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打点一切,瞧不出喜怒。
“夜烛,你至少得有一千来岁了吧?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幼稚?”南棠走到他身前,想想两人先前乌眼鸡似的模样,又好笑又好气。
“我幼稚?”夜烛目光越过她,望向萤雪,“南棠,你公平一点,我和你身后那家伙是双生子,我只比他早出生半个多时辰而已,你怎么不说他幼稚?”
“那不是因为……我和你更熟,和你更亲,才会同你说这些?你几时见我骂过旁人?”南棠斜眼睨他,笑道。幼稚是真的都幼稚,一千多岁的人,还不如她这个百来岁的小修士。
这话一出,夜烛心里如被熨过般服帖,他唇角旋即翘起,想笑,又觉得自己一笑就遂了南棠的意,进了她的圈套般。
可不就是圈套?说得好似挨过她的骂才更亲密,哄他乖乖被骂还得鼓掌叫好。
但道理分析得透彻,架不住他听了还是高兴,就爱南棠说这些不像情话胜似情话的家常话。当然他这高兴不能叫南棠看出端倪来,否则她日后该变本加厉折腾他。
南棠踮起脚尖,眯着眼凑近夜烛:“你在笑?笑什么?被骂了还高兴?”
她偏不如他意,一眼戳穿他。
夜烛倏地收起笑,不想这笑收得急,牵起伤势,一阵闷咳。
“受了伤就不要逞强。”南棠一边道,一边伸手将掌心印在他胸前,将浓郁生气从他胸口注入他体内。
夺舍来的躯壳是活人的身体,和从前不一样,是温热的,有知觉的,会疼会伤会死。
夜烛缓缓坐下,只道:“我说我受了内伤,是你不相信我,就顾着他。”
扯来扯去,又扯到萤雪头上。
“我几时不相信了?谁让你们不分场合闹腾。”南棠白他一眼,翻出个白瓷药瓶塞给他,“把药吞了,我给你疗伤。”
“没办法,我算是看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夜烛听话地打开瓷瓶,倒出灵药,边服边道。
“好说,叫娘!乖儿子。”南棠在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回了句。
“……”夜烛险些炸了,堪堪被她按住。
“闭嘴别说了。”南棠已经阖眸。
四掌相对,掌心间青光闪起,游入夜烛体内,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全身。
“姬潋”的肉身境界不够,夜烛强启禁术,导致精元俱耗,经脉受损,虽不像萤雪那般看起来吓人,但伤得亦是不轻,这便是南棠急于离开第十三层,寻地闭关的原因。
————
天色渐沉,悲雪山的山脚处比悲雪城要冷上数倍,即便是修士,也很难抵御这里的刺骨寒冷,纷纷套上厚实防风的斗篷,一步也不肯在这寒风簌簌的地方逗留。
山脚处的悲雪山界碑旁,却停着三个修士。这三人同样身披厚重兽毛斗篷,脸被兜帽遮个严实,一动不动站在寒风里,兜帽与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也不知站了多久,悲雪山的山径上忽然掠下一人,那三人终于动了,摘下兜帽,露出灰败颓然的面容。
“大师姐!”
“俞道友!”
三人齐向山上来人拱手行礼,其中一人更是单膝落地,拜在来人跟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廊回山脉脉尊吕正阳的首徒,廊回山的大师姐俞琼仙。这俞琼仙是吕正阳座下天赋最高悟力最强的弟子,也是吕正阳的衣钵传人,廊回山赫赫有名的琼光仙子,寿数不大,却已经臻至元婴后期的境界。
但见来者身着一袭雪青罗裙,外罩素白勾莲的薄纱斗篷,蛾眉杏眸,肤白如雪,人如其名,美若仙子。
因着今年拜山大典新增了试炼,诸大山门可挑选天赋最佳的弟子一名入悲雪宗受宗门试炼,故而这俞琼仙跟着吕正阳上了悲雪山,并没和其他两个同门往回龙塔参加修罗试炼。
“大师姐,梁师兄他……他……”说话那人已泣不成声。
“是谁下的手?”俞琼仙俏颜覆霜,一双眼眸通红却未落泪,只死死握着掌中一枚黯淡的玉石,颤声问道。
那是廊回山弟子的魂玉,人在则玉在,人亡则玉成石。俞琼仙手里这枚魂玉,属于她的师弟梁应晞,而就在今日,梁应晞的魂玉化成石头,他折在了回龙塔里。
“三个人,但下杀手的是虞南棠。”那人抹抹眼,报出一个名字。
“虞南棠,回龙破魔币的持有者?”俞琼仙攥紧玉石道。
“正是,我打听过,她还是眠龙重虚宫的弟子。”
“重虚宫……”俞琼仙倏地捏碎手中玉石,眸中迸射出滔天恨意与杀气。
好一个重虚宫!
————
五天时间悄然而逝,夜烛终于从小闭关中睁眼。
十五天的爬塔时间已经过了十天,只剩最后五天,而他们三人才走到第十四层塔,离第十八层还差四层塔要爬。
“看你的模样,应该恢复得不错。”南棠将神识从外界收回,笑道。
五天闭关,夜烛恢复了先前神采奕奕的模样,点了点头:“可以再放两个禁术。”
“你快别逞能!禁术不是你现在这肉身能承受的!”南棠忙道。
禁术对修士肉身的要求非常高,像“姬潋”这样的境界,根本承受不了禁术带来的巨大力量,轻则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连魂神都会受到影响,先前因为南棠的干涉,夜烛的禁术并没完全施展,所以反噬也不算严重,但若再有下回,可就难保了。
夜烛凑到她耳边,声音沙哑道:“担心我?”
南棠没好脸色地推开他:“我看你不止上了媚修的身,连魂魄也被媚修玷污了。”
“你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下,半魂是不是还在。”夜烛道。
“……”南棠可以确定,夜烛嘴里冒出的这个“验证”,不是什么正经办法。
夜烛目光敞亮地盯着她,一点没掩饰内心想法——肉/体不能碰,魂神还可以吧?
南棠推开他,却被他趁势捏住手按在胸前。
两人打闹着,那厢传来个细柔的声音:“师姐。”
南棠转头一看,却是萤雪醒来,撤了符箓起身走来。
“你的脸色不太好,伤势还没恢复?”南棠甩开夜烛的手,面向萤雪。
萤雪的脸庞仍是失色的苍白,眉间笼着股病郁之色,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看起来柔弱难支,却依旧朝着南棠笑起。
愈笑,就愈显病弱。
“师姐莫担心,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缓缓开口。
南棠已经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探她经脉。
萤雪乖乖站着,任南棠摆弄,只抬头看了眼夜烛,眼里是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夜烛沉了脸——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家伙的脸皮,还敢继续装伤博同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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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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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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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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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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