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把班上所有人叫到教室后,星斗站在他们面前,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哈??”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大部分人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都不太理解,等着星斗解释。安玛斯他们也不例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杨语离星斗的位置很近,这可能是除了他刻意靠近之外,第一次离星斗这么近。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地看见星斗的表情。
与那天在走廊阴影处的恍惚迷茫不同,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兽,消去在冬日积累的疲惫与沉郁,睁开了一双凌厉深沉的眼眸,死死锁定了确定的目标。
不再有半分的踌躇犹豫,只有无可动摇的坚定与无法撼动的冷静。
某种他曾见过的光,好像回到了这人身上。
“我在说我们输给三年级的事情。那样的失败,你们该不会想要说,已经忘记了?”
星斗轻飘飘地说出了所有人一致不想提起的事情,强行扯开了自我蒙蔽的遮羞布,将不堪回首的裂口再次披露,亮出羞耻晦暗的内里。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是一样,输给他们了!”
有人不服气地反驳,恼怒地瞪过去,握紧了拳头,似在压抑着什么。
夏元捏了捏眼镜架没说话,目光冷峻。安玛斯脸色微沉,皱着眉。温纶笑眯眯地盯了那人一会,若有所思。杨语小心地看向星斗,有些惴惴。
“我知道。”
星斗半点异样也没有,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以完全不在意的口吻应下了自己的失败。
“所以才要报仇。”
“既然明白了,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明明那天已经证明一切了不是吗?我们根本没办法赢,即使是现在,我们之间的差距也根本不可能逆转!”一人说着,越说越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
“没错,那种情况,除了认输我们还能怎么样?现在又在说什么梦话!还没看清自己,要去自取其辱吗?”
“即使再不服气,事实也不会改变。三年级的实力就是强大到以我们的水平连边都够不上,你还以为是在和同等级的人比试吗?”……
接二连三的声讨中,除了怨愤,还有些难以察觉的自我厌弃。
可能连说话的人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些愤怒并不完全针对星斗,更像是在对——他们自己。
输给三年级却掩耳盗铃的自己。
星斗将这些情绪听得分明,脸上没有出现被质问的怒火,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们,挨个扫过这些年轻气盛的面孔。
那平淡又漠然的目光,不知为何让被看到的人下意识一愣,然后缩缩脖子,不觉间闭上了嘴。
他们听见这位失去王冠的王者在一片寂静中淡淡发问:
“那么这样就好了吗?什么都不去做、被打败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这就是你们选择的现实?”
一字一句,叩问真心,诘问灵魂。
少年们愤懑的表情沉寂下来,只余下一抹沉默的肃然,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轻松地笑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那人质问的声音,一时竟只有略显凝重的呼吸回荡。
安静得像是失去了变成照片里的一道剪影,时间在这一刹那被切碎定格,漂浮出令人难受的泡沫。
“你们不想说答案?还是不敢说?”
对很多人来说,星斗的声音似乎从未如此尖锐,尖锐地不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躲避与畏惧,非逼着他们直面鲜血淋漓的现实,望见狼狈不堪的自己。
“那我来给个参考答案。”
星斗一字一顿,深翠的眼里宛如波涛翻涌着扬起,一层层的情绪荡漾开来:“这样就好了?怎么可能。”
“这样就可以?谁会愿意。”
“这是结局?谁会答应!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那无谓的失败来的!”xiumb.com
如玉石冷泉的嗓音,沉下却有着暴风骤雨将袭来的威压,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将看似坚固的外壳击碎,从裂缝中流出那些深藏的不甘。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行?”半晌,有人声音发涩,艰难地开口,像是破坏了巫师的魔法,仅仅一句就打破了过于缓慢的时间。
“复仇。”他再次吐出熟悉的字眼。
“我们输了,这是不能改变的过去,但未来可以改变。输了一次,只要赢回来就好了。胜负不能相抵,可必须将在输的那一天丢掉的东西找回来。”
“丢了的东西?”
“你不明白吗?”黑发绿瞳的少年直直望向他,似是穿过他看向很多人,“是尊严、自信、热血、希望、荣耀、快乐,还有……你自己。”
他环顾周围,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笃定道:“你们还停留在那天不肯走,不是吗?”
短短几句话,就将他们极力想要掩盖的窘迫扒得干干净净。好似他们最狼狈的一面已经被这个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隐藏。
不知为什么,这回没人再出来反驳说你也一样的话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说着这些,却完全不是嘲笑讽刺的态度,目光清正平静,用着再平常不过的口吻,甚至连惯例的冷淡感,都让人松了口气。
他不是为了让人难堪才这样说的,他也感受过同样的痛苦。
杨语理解了这一点,顺着星斗的话,谨慎地开口:“你想让我们怎么做?要怎样才能复仇?”
尽管这是星斗提出的办法,他也觉得有些天方夜谭,过于不真实了。那天的压迫与实力可不是错觉,实打实地将他们压制得翻不了身。比赛中,双方不是水平相当的对手,甚至一方可以碾压另一方时,谈论旁门左道的技巧都没有意义。
其余人的目光也汇聚过来,注视着那个不服输的家伙。
星斗面对这些含义不明的视线,眨眨眼,扯出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首先,让我们回到同一个起跑线……”
那个计划比他们原先设想的还要不可思议,或者说,比起所谓胜券在握的最佳决策,更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一旦输了就会万劫不复。
“你真的要这么做?”夏元似是提醒,嘲讽的话都委婉了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如果我们没能达成目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一时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个计划的风险的确很大,说到底我们的把握不三年级多,甚至少很多。”安玛斯皱着眉接话。
“你们这么快就要投降?”温纶笑着加入对话,暗搓搓讽刺,“我倒是觉得不试试的话,什么也不会有。”
“星斗,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杨语没有纠结计划的成功率,出人意料地问了这样的问题,“你明明一个人去,也有胜算的。”为什么特地来告诉他们这些,拉上他们一起?
这不像是星斗的作风。
星斗没有急着回答他,先看向夏元他们:“我知道后果,除此之外,最合适的办法是——等。等我们的实力一步步增长,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们能得到挑战的资格。”
他抚上胸膛,轻轻敲了敲:“可这里的火焰等不了。你们能感觉到吗?在胸腔里,一呼一吸间就会溢出的,不甘与愤怒的火焰。不去扑灭它的话,是会被烧成灰烬的。”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激昂,也无太大波澜,仿佛陈述事实一般平静地说着。
偏偏就是这样,感染得在场的人都觉得呼吸间都多了几分灼烧的痛楚,仿佛是内心不屈的火在燃烧、在催促、在鼓动。胸腔下有比血液更强烈的温度。
“你们还认为可以等下去吗?”
这回没人再说那些繁琐的理由,只有略显紧绷的身体与逐渐坚定的眼神,他们咬着牙,挺直腰板,答应了这场胜率极低的赌局。
“来就来,早就看三年级那群家伙不爽了,赢了一次就可以走人?想得美!”
“不过就两年的差距,还能大到什么程度,怕个什么,输了他们丢脸,赢了他们难道就光彩了?”
“这仇一定要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略显粗俗的话语中藏起心底的不安,少年们互相打着气,摩拳擦掌要来一场反击战,即使明白前路渺茫、道路艰险,也没有再说丧气话。
不畏输赢,不惧困难,不问结局,是少年意气。
重来一次,他是不是也被染上了几分这样的年轻气盛?
星斗思索着和经纪人小姐定下的计划,在嘈杂的背景音里,终于回答了杨语的问题:“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胜负,也不是我一个人能主导的胜负,这场仗,得所有人一起去赢回来。”
杨语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他。
从认识星斗以来,他似乎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符合少年人感觉的一面。不光是主动召集了大家,积极提出计划建议,还是鼓舞所有人的斗志,以及现在这极有团队精神的话语,都显得过于不同。
热血、不屈、激烈。
与那绝不和人靠近的冷淡不近人情截然相反,像是揭开一层厚厚的冰雪,露出底下活跃的火山一样,瞬间变得鲜活热烈起来。
同样听见这话的夏元他们也难掩惊讶,只有温纶好像看出些什么,只惊愕一瞬就恢复了笑着的表情。
星斗不在乎他们想什么,说完计划,确定时间地点,就出教室,去见经纪人小姐,谈论下一步细节了。
“原来他也会说这样的话……”夏元扶扶眼镜,有些感慨似的,“看来压力与打击的确会改变一个人。”
“我觉得他那样子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安玛斯评价道,“你们有什么头绪?”
“我觉得他那样挺好,可是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杨语摸摸头,苦思冥想。
温纶此刻慢悠悠开口:“给个提示,反抗者——阿姆斯特。”
三人同时一震,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是表演出来的吗?”杨语苦笑了下,“不愧是星斗,模仿角色太到位了,完全看不出异样,和他自己的状态融合得很好。”
“不对。”夏元否决了这个答案,回想了刚刚星斗的表现,“只有最后他利用了那段表演方式,之前的话,我不认为是假的。”
“我也同意。”安玛斯点头,“你们应该没忘记开学他的话吧。他对上次的事,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在乎。”
温纶挑眉:“看来还有点眼力。不管你们怎么想,无论如何星斗已经替我们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要看我们自己。我不打算再让他失望,也希望你们弄清楚情况,别再丢脸。”
夏元:“呵,先去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怎么样?”
安玛斯:“……你好像没有这么说我们的立场。”
“用不着你说。”杨语冷哼一声。
一A,就此进入备战状态。
………………
“为什么要大家一起赢?”
这个问题,经纪人小姐也问过一次。
那时星斗的回答也类似:“因为我这不是我能主导的胜负,需要大家一起才行。”
这是真话,却不是全部的真话。
“叮!”
独自前往训练室的黑发少年听见了久违的提醒声,虚拟屏上跳出大大的主题字——
【新活动:“反击!绝不再输的第二战!”开启!】
“终于,来了吗?”他低喃道。
翠绿的眼眸被蓝盈盈的屏幕映出些诡谲深沉的颜色,像是一团混沌的思绪。
是的,如果只有他是没办法赢的。
想要掀起巨浪,引发飓风,首先得找到那几只合适的蝴蝶——拥有足够地位与力量的蝴蝶。
游戏的活动随着剧情产生,相对应的,剧情发展到关键情节,会产生活动。
只有一个三星角色不甘于胜负是不够的,必须是更强大更多的情绪,才能汇聚成意志,引导新的剧情产生,带来新的活动。
也只有活动开启,玩家才能给角色更多超越常规的提升,加快角色成长。
所以杨语他们必不可少。
正如开始所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是一场输家对赢家的复仇。
复仇,是要用尽手段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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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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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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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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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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