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语把自己埋在双臂之间,不想让自己显得丑兮兮的沮丧脸庞被人看见,指尖用力到发白。安玛斯背对其他人站着,脸绷得紧紧的,全身都有一种弓弦拉到极致的压迫感。
夏元坐在偏后的地方,摘下眼镜,拿了张纸帕,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擦着,垂下的发丝遮掩了神情。温纶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口,仿佛在看某个走了不再回头的人,漆黑眼眸里的红色愈盛。
即便天□□玩闹的人,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半分笑语。
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也不是输不起,但对他们来说,进入学院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与先前和其他班比赛时不同,那时的输赢差距总不会很大,似乎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够上胜利的臂膀,就能反败为胜。
这次却宛如被人从高高的云端一巴掌拍下,重重地摔落在尘土里,沾染了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只能仰着头去看那在头顶轻蔑的对手。更讽刺的是,让他们清晰认识到实力差距的人甚至不用多说什么,不用刻意用语言进行解释,就能轻而易举让他们理解——所谓的云泥之别。
几乎是无法反抗的局面。即使他们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还是没能为自己挣得半分胜券。
如果说这就是现实,杨语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为什么星斗会毅然决然选择二年级那边。面对像他们这样不值一提的小喽啰,那些人压根不费劲就能压死,要不是星斗的原因,或许他们连争取到第二次的机会也没有。
按道理,即使是阴差阳错,但他们承了星斗的情。或许也不该再对他转换阵营的事情过多斥责。可杨语就是忍不住觉得心酸,好像有人给他塞了个柠檬在心里,一直忍不住冒酸水的同时,还有种轻微的伤口接触到酸水后火辣辣的疼痛感。琇書蛧
这之后他再也不想吃柠檬味的东西了,太讨厌了。他心想。
安玛斯定定地站了会,收敛心情,明白这时候再想多余的事情没有用,或许还会连累大家。他闭了闭眼,又睁开,表面上恢复了往日镇定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还在擦眼镜的夏元身边。
“夏元,七天后的比赛……你有什么想法?”安玛斯想着夏元既然特地把再次比赛时间定到七天后,而不是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给他们做准备,加上之前说他们被安排了的话,他觉得夏元是知道什么的。
听到两人对话的人也尽力遏止情绪,竖起耳朵。
“我之前听说,学长们其实只会在学校停留一段时间,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夏元停下了动作,把眼镜戴好,语气平稳,“不可能一直和我们纠缠下去,我猜测他们能给我们最长的时间,大概是七天。其实我也赌了一把,如果这个时间不行,我会考虑缩减。万幸运气不错,他们给了七天。”
他扫了眼教室里的人,浅紫色的眼眸仿佛没把任何人看进去,空空荡荡带着无奈:“但也只有七天了。”
“这七天,我们只能自救,剩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一向智珠在握的夏元,淡淡地给出了无计可施的回答。
安玛斯明白他说得对,此刻他们除了多出时间,一切和原来并无太大不同,要想在短短七天内靠自己提升实力,然后一举胜过经验丰富的二年级,根本是痴人说梦。
现在的情况,不过是死刑改为死缓,又很快就要被送上刑场罢了。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暗金的眼眸藏在头发的阴影下,有些如同无机物的黯淡,没有以往热烈的明亮光彩。
其他人脸色也不好,教室内仿佛有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一层一层将所有人的心带入不甘又无措的风雨中,不断被各种情绪敲打。
“这样不行。”
令人惊讶的是,第一个说话的是之前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温纶。
“你想说什么?”安玛斯冷淡地瞥过一眼。
他早知道这家伙比赛时悄悄跑到敌方,一副要投敌的姿态,但因为这人向来只在星斗面前做表面功夫,和其他人关系没那么好,他也懒得管。此刻对于温纶第一个发言除了有些讶异,就只有“这小子该不会说出投入敌方阵营之类的主意吧”的戒备。
“只有一个两个人获得胜利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得取得大部分的胜利。”温纶并不在意安玛斯和夏元他们若有若无的排斥,难得严肃表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不这样做的话是不不行的,那不是胜利。”
“你什么意思?”有人按捺不住。
“听不懂吗?”温纶挑了挑眉,解释一遍,“不能取得大部分的胜利的话,我们就是输家。成为输家的话,星斗就不会回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脑回路和温纶能连接上的杨语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星斗之所以选择二年级,不仅是因为二年级那边的实力更强,而且他一贯表现得只会把强者看在眼里,过于弱小的家伙似乎不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和星斗有过一些接触的杨语他们再清楚不过,星斗望着的从来不是他身后的事物,他只会看向更高的地方。
这次比赛如果他们再输,就会被星斗打上失败者的标签,绝不会愿意再回到他们中来。
以星斗的能力加上学长们帮忙,说不定之后他真的不会再回来,变成彻底的另一方,产生的交集也会慢慢减少。
“那个背叛者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有人也理解了温纶想表达的意思,赤红着眼睛,愤怒地说,“他不是已经主动放弃,凭什么我们还要为了他回来而努力。”
“就是说啊,明明是他自己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我们为什么还得凑上去帮他。”
“那家伙根本不把我们当做他的同伴同学,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想回来吗?!”
“温纶你不要以个人感情行事好吗?为了一个叛徒不值得。”
仿佛打开了什么从得知星斗背叛开始就一直隐藏着的魔盒,众人义愤填膺地批判着、唾骂着那个已经不在这个地方的人,像是要顺着这股群情激奋的情绪把所有的压抑发泄出去。
安玛斯和夏元看着其他人喋喋不休说起来,一个冷下脸,一个冷笑两声,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人抢先一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要自己输掉这场比赛,然后乖乖退出偶像科?”杨语早已从胳膊中抬起头,望着情绪激动的同学们,忍不住皱眉,厉声问道。
“……”一想到二年级学生的实力,他们沉默下来。半晌有人不满道:“就算我们赢了,和那个背叛者也一点关系也没有,难不成还要请他回来?”
“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么说,这次能重新再来的机会,全是我给你们挣来的?”夏元抬了下眼镜,目光凌厉地看过去,“和某个人的行为没有一点关系,是吗?”
被他注视的那人有些畏惧,却还是挺直胸膛:“这不过是巧合,他算什么,学长们怎么可能因为他延长时间,肯定是班导帮忙的。”
这个猜测其实也是夏元暗地里的想法,可他这时不可能同意这个观点,只挂上嘲讽的笑容:“你有什么证据呢?二年级生当面说是因为星斗,你说是因为班导,那么证据呢?你给不出证据就准备空白无凭给人下套吗?”
“你!”那人当然不会有证据,可他并不慌张,转而开始攻击夏元的立场,“你现在只是在拉偏架,会这么包庇星斗,只不过你们之前比赛里走得近,关系好罢了!要是这里其他人这么做,你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
“是又如何?”夏元丝毫不反驳,“难不成我要偏向你?你那实力,真的能被二年级看上?”
被说中最在意的事情,那人终于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要过来好好“交流”。
夏元避都懒得避,站在原地扬起下巴,好不嚣张。
其他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几个拉着那人劝架,几个站在夏元面前挡着,也劝夏元别再说了。
“都给我冷静点!”巨大的声响压过了嘈杂的争辩,被狠狠敲击的铁锣在空中震颤。
气势汹汹的高大少年沉着脸,刀子一般的眼神割过卷入争端的两方,厉呵:“如果想就这样吵到输,你们不如现在就退出偶像科!”
被那气势一镇,劝架和打架的两方气焰都熄灭了,肉眼可见地怂了下来。
所有人噤若寒蝉,听安玛斯说话。
被众多视线瞅着的安玛斯倍感头疼地按了下太阳穴,才压下火气:“我知道大家输了心里不好受,都窝着一团火,都想找点事情发泄。但这样无意义的争吵没有用,在哪里跌倒,不在哪里重新站起来的话,是不会忘记曾经摔倒的痛苦的。”
“温纶说得对,我们这次必须获得真正的胜利。不止是为了把背弃者带回来让他清楚背叛的下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白发黑皮的少年伸出手,重重地锤击了下自己的胸口,眼里像燃着光,掷地有声:“不能获得足以掩盖这份不甘不屈的胜利,这份痛楚是不会消除的!我们一定要赢,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胜利,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胜利!”
话毕,全场一片寂静。
半晌才有人吸了吸鼻子,有人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有人捏紧拳头。
容易热血上头的少年们愿意暂时放下那些纠葛、那些争辩,眼眶发红,带着鼻声为了同一个目标,齐声应和道:“要胜利!一定要赢!”
“……看样子,不需要你出场了。”在教室外,宫光希嘴角挂笑,偏头对特意过来的封雪松道。
封雪松不紧不慢地松了松袖口,语气平淡:“他们本就不是那么脆弱的孩子。”
骗谁呢,到底是哪个自告奋勇说给学生们做点思想教育然后匆匆赶来的。
心下调侃同僚的宫光希面上笑意不改:“也是,看来我们教导得还算不错。”
对他这往脸上贴金的行为,封雪松无话可说,转移话题:“所以你来的话,意思是准备都完成了?”
“当然。”宫光希帅气地打了个响指,对教室里的学生们露出个愉快的表情,“故事里不是都这么说吗?勇者们失败了以后,不仅会再次燃起勇气,还会得到长辈的帮助,获得所谓的——‘金手指’?”
他笑得狡黠:“作为长辈和老师,我这不是来给亲爱的学生们送粗壮的金手指来了吗?是吧?两位。”
最后一句时,视线转向另一边的走廊。
大片的阴影下,银发微卷的青年姿态懒散地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打了个哈欠,清浅的蓝眸泛着光,眼下黑眼圈略重,回答的口吻也透着倦怠感:“是是是,宫学长你还真是会使唤人。”
他对面的人一头红发张扬热烈,穿着时尚,大咧咧站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猫儿似的眼眨巴眨巴,拿着个镜子对着自己漂亮的脸琢磨:“这个妆容是不是太淡了,我要不要换个更重的颜色呢?”
听见宫光希的话,这人才随意地挥挥手:“宫学长你放心,交给我绝对没问题的,我可是很擅长教人的!”说完又继续研究自己的眉毛是不是比前几天要浅,是不是要重新修一个形状了。
“……虽然我不想对你看人的眼光发表意见,但这次你确定没问题吗?”封雪松看了两人后,颇有些头疼地扶住额角,看上去已经开始提前为学生们担忧了。
“你和我意见不一也不是第一次了。”宫光希态度倒是冷静,耸耸肩,“本来我选择的确实不是这两人,但谁叫其他人要么有事,要么已经被别的班抢走了,他们能来就已经是我们运气不错了。”
“放心,看上去不靠谱是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拍拍同僚的肩膀,“但要说教导的话,这两位都是有经验的。”
“既然你怎么说了。”封雪松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而在一墙之隔的教室里,还不知道班导会送上什么大礼的学生们已经重整旗鼓,商讨到底要怎么训练才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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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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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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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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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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