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到大二舒玥变得更加忙碌,每天除了上课和兼职两点一线,剩下的时间就都用在带的大一新生身上。
刚开学学生会里的事情还很多,到了之后也逐渐稳定。
所以两个人能够产生交集的机会几乎没有。
时间走到十月末进入到十一月,那段时间北方还没供暖,人走在路上冷风打着旋的往衣领里钻,室内空气也寒凉,是北方人由秋往冬过渡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等到没过几日供了暖,室内外温差骤然拉大,外面路上除了去上课的,再看不见其他人影。
都躲在寝室里过冬。
但那段时间林泽频繁的往外跑。
一日三餐有课没课都到食堂里买饭,S大食堂有送餐服务,到了十二月底最冷的那段时间,没课的时候连寝室里最勤劳的老大哥张明通都是叫餐,唯独他起床套上外套一个人往食堂走。
平时走路目不斜视的一个人,那段时间开始频繁张望。
有时候站在食堂窗口等餐的时刻,他看着周围稀疏的人群,试图在那里面寻找到想要遇见的人。
结果都是无果。
期末阶段学业重,舒玥那段时间辞去了奶茶店里面的兼职,每天和夏星专心泡在图书馆,忙着赶报告和复习功课。
辞去奶茶店的工作是她计划里早就打算好的,拒绝苟鹏表白怕两人日后一起共事尴尬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逐渐意识到,体力劳动只能获得暂时性的工资报酬,她应该做的,是用有限的课余时间去做更有意义的工作。
她迫切的想要成长,想学习接触更多新鲜的事物,也想在工作过程中锻炼出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所以当过了年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舒玥开始频繁的尝试其他兼职。
出活动礼仪做汽车模特,大二快结束的时候,她攒够了钱,在学校里开了间摄影工作室,专接少女和情侣写真。
她的第一对客户是夏星和易楚辞,黄昏未散的操场,少女骑在男生肩膀,两人站在篮球架前,做投篮姿势。
易楚辞伸手固着夏星双腿。
那时候短视频平台刚兴起没多久,正是大热的时候,易楚辞打完春季赛在观众视野里又刚刚展露头角。
她将拍好的照片精修好,同花絮一起发到微博账号和短视频平台,瞬间引起不小的轰动。
除了夏星和易楚辞这两位模特收获到关注,舒玥也凭借这组照片收获不少客源和粉丝。
整个夏天里单子接到时间排不开。
奶茶店那边的兼职苟鹏也没再去了,他是在离职的当天知道舒玥已经早他两天提出了离职。
老板说的时候,他垂下眼,全程像是没听到。
他俩的事情老板多少能看出来点儿,想说走掉一个就好,另一个完全没必要。苟鹏拒绝了老板的挽留,只说自己业余其实有工作。
他做这工作原本就是为了靠近舒玥,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无论出于哪种理由,他都没资格再留下。
努力过也争取过,没什么遗憾。
离开奶茶店苟鹏有了更多时间,又做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游戏直播。
情场失意事业却意外顺风顺水起来,前两年苟鹏每天坚持不懈的直播,在游戏圈子里虽然算小有名气,但也仅限小范围内,还属于小众宝藏。
结果到了隔年夏天,也是大三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因为在直播一场《绝地求生》里面单排三十一杀和满点的骚话技能之后,瞬间火出了圈。
那段时间短视频平台玩游戏的不玩游戏的,都能看到他的直播剪辑。
幽默的直播风格加高超的游戏技术,短短一个月时间内让他圈粉无数,瞬间成了各大娱乐平台争相签约的香饽饽。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火”,苟鹏自己还算淡定。
照例的上课下课,回到寝室开电脑剪辑游戏的卡点视频,等发到短视频平台上逐渐有了热度,基本也就到了每天的固定直播时间。
唯一让他有切实感受的,就是因为直播的热度越来越大,银行卡里的数额也在不断变高。
以及现在走在校园里,会被粉丝认出来并要求合影。
时间到了大三像是被按了加速键,所有的人都被裹挟在浪潮里面推搡着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寝室里最按部就班的人是一向稳扎稳打的张明通,因为异地和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一年里开始和女朋友频繁的闹分手,但都没成功过。
交往过程中琐碎的矛盾避免不了,感情基础深厚,外在的阻抗都不是问题。两人都是理智挂,在第无数次为了不必要又伤感情的争吵过后,最终挑了个阳光柔和温暖的午后,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为了未来好好制定了计划。
他们决定一起攻读A大的研究生,等到大学毕业,就不再异地。
林泽从操场上拎着吉他回到寝室里的时候,张明通面前正开着视频和女朋友隔着个屏幕一起写作业。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各自垂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一片寂静的寝室里,偶尔能听到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音。
苟鹏戴着耳麦背对着张明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剪视频。
那时候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们的大三生活已经快要结束,寝室里没装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挂在头顶上工作,两扇窗子大敞着,夏风顺着窗缝溜进来打在每个人汗湿的后颈,整间寝室里面最聒噪的,是停在窗外树上的蝉鸣。
林泽进屋把门用凳子卡住,让走廊里的穿堂风吹进来,放下吉他脱掉被汗浸湿的黑色T恤,他把从超市里面买来的冰镇饮料挨个放到两人面前的桌上。
到了苟鹏那儿,他犹豫了一瞬,将饮料轻轻置在了他的后脖颈。
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饮料还结着冰晶冒凉气,猝不及防贴在人温热的皮肤上,凉得苟鹏机灵一下,缩起脖子嘶了声。
他手里正剪着的视频也因为这一下子卡点失误。
苟鹏抬起头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看到对方是林泽,他微微愣了下,随后摘掉耳麦靠在椅子上,嘴里咧出笑,看着林泽说话和以前一样委屈一样皮:
“哥,你欺负我。”
舒玥那事儿两人都没说,但也都心照不宣。
成年人世界里的疏远从来都是是悄无声息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但过去那大半年里,两人确确实实是不怎么亲近了。
林泽从今年初夏开始就抱着吉他每天往操场上跑,他这么一吊儿郎当不愿意被规则束缚的人,每天晚饭后抱着吉他坚持到操场上弹唱,什么目的和心思,身为朋友和男人的苟鹏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多点儿机会遇见舒玥。
窗外的蝉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古树上葱郁的绿叶垂落在窗台的青石板上,走廊里有人午睡醒了端着水盆路过门口骂骂咧咧。
张明通停笔休息的间隙,回头看两人一坐一站的停在窗前对视,嘴里都含着释然以后的笑。
苟鹏接过林泽手里的易拉罐往脸上贴了贴,冷得缩了下脖子,又放到桌子上单手拉着拉环“次啦”一下打开,仰起脖子往里灌了口。
水喝完,他翘起椅子腿往林泽放吉他的方向看了眼,又看他,说:“哥你这样追女生不行。”
林泽扬起半边眉头做洗耳恭听的模样,问他:“怎么说。”
苟鹏话短谱摆得足,回说:
“太含蓄。”
他说这话像放屁,林泽觉得自己是有病才会真以为他有什么好的建议给自己,病急乱投医,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要是真有这本事哪里还轮得到的自己。
于是没客气,抬起手臂照着他后脖颈打了一巴掌。
苟鹏疼得嗷呜一声,不满瞪他,反复强调:“我现在是网红!网红!”
“我现在身价很贵的!”
林泽让他把水钱转给自己,转过身的时候也强调:“你就是成了天王老子的那天你也照样是我弟。”
走廊里拖鞋踩地的声音络绎不绝,那群端着水盆从门口经过的人仍旧骂骂咧咧,张明通下巴搭在椅子上看热闹,看他们两个别别扭扭的拌嘴、别别扭扭的和好。
转过身看向镜头的时候,他女朋友在对面问他笑什么。
女朋友以为他是最近压力太大,学习学傻了。
窗外叶子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张明通调整手机镜头的方向,难得说肉麻的话。
他说:“就是觉得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你在真好。”
时间推着他们在往前走。
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好像又都没变。
他们都在最好的年纪。
-
大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是舒玥生日。
那两天雨水多,天空总是泛着雾蒙蒙的青灰色。
文学院的学妹和舒玥约了拍写真,上午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两人见缝插针的用剩下时间到天台取了个景。
夏天的雨水说来就来,拍摄的时候没碰上雨水,等到收工回来的路上,小雨密密湿了一身。
舒玥在寝室楼下收伞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从外面回来的夏星。
她抖掉伞面上的雨水,看向门口扬了扬眉,话语里有揶揄的意思:“还以为你今晚上不回来了。”
“他昨晚上就回来了,怕打扰我考试憋着没说,这次队里就给一天假。”
考试结束后易楚辞直接将夏星接走去吃饭,他过来这事儿没和夏星提前说,夏星考完试跟着人流往外走,原本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兴致缺缺,第一次听到他叫她时,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思念过度出现了幻听。
等抬起头看到他真的站在人群之外注视自己时,也没管周围有多少人流,有没有人看着,直接抱着纸笔一路飞奔小跑从人群中穿过去,一个蹦高跳到他身上。
手紧紧环着他脖颈,她眼里止不住的惊喜和兴奋,瞳仁亮晶晶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考试刚结束,周围都是人群,易楚辞双手托着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转身避开看热闹的熟人,往车停的地方走。
垂头吻吻她耳后:“接你放学。”
“懂了,想我了。”夏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爬,让自己被抱得更牢固:“这次回来待几天?”
抬起车钥匙的手指一顿,易楚辞和夏星沉默对视三秒,眼睛里有歉意。
“吃完饭就走。”
夏星故作轻松的从他身上跳下来,自己去开车门:“吃完饭记得去给我买束绿色洋桔梗,要新鲜挂着水的。”
......
两个人今天都没带伞,校园里规定车不能开到寝室楼下,下了车往寝室里走的那段路程,易楚辞用外套撑起了片干爽地,夏星怀里抱着刚买的花,两人一路小跑回来,即便这样,花还是被雨打湿了不少。
发梢耳后也都沾着水。
夏星抱着鲜花在门口跺了跺鞋底沾上的泥土,将湿发别到耳后。
舒玥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是说易楚辞只来得及陪她吃个饭就走了。
两人上了楼梯一路往上走,舒玥看出她眼里的失落,故意打趣说:
“牛郎织女啊。”
夏星抱着她胳膊将自己身上大半的力量都卸到她身上,身体像是没骨头似的,脑袋软啪啪的靠在她肩头,闻言笑了笑,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听见有寝室里面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那时她们刚走到四楼,想说哪个寝室打架挺激烈,走到上面的时候,发现是自己的寝室。
寝室门没关严实,她们走到门口,一眼看见里面的场景。
蛋糕打翻了碎在地上,奶油四处溅得哪里都是。
杨柔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刚从外面的回来的样子,没比她们两个早多少。惯常示人的柔弱模样不复存在,此时的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面目狰狞的可怕。
她言语间咄咄逼人:“她们两个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现在这么舔着她们俩,成天跟在人俩后面巴巴的像条狗,周思亦,醒醒吧,人两个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你,你插不进去。”
“过生日也用不着你装好人来订蛋糕。”
习惯了杨柔以弱者的面孔的示人,周思亦乍一瞬没反应过来她这幅模样。
蛋糕被打翻得太突然,周思亦下意识先蹲到地上去检查蛋糕。
杨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解气,上前又把蛋糕踹了脚。
这情形要是放在以前周思亦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起身回击一巴掌,但时间和环境能磨灭掉人身上的戾气,周思亦自己都觉得,她现在是真的变得温和沉稳了。
其实以前本性也不坏,只是以自我为中心太久,骄纵跋扈了些。
想象中的撕逼或者扭打在一起都没有发生,周思亦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
“因为她们真实又真诚。”
“我最初为什么和她们关系不好,是谁在中间一直不停地挑拨离间让我对她们产生误解,我不说,杨柔你自己心里清楚。”
“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蠢,识人不清。”
杨柔手中的手机不停来电,周思亦从地上起身,看了眼她腋下夹着的名牌包包,最后忠告:
“好好珍惜自己。”
......
杨柔高跟鞋蹬地气愤地走了,离开时经过门口看到舒玥和夏星,鼻孔朝上的用力哼了一声。
舒玥和夏星互相对视了眼,摊摊手,眼里都有莫名其妙。
她们今天都没有因为这杨柔这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影响了心情,相反的,会觉得她可怜又好笑。
周思亦刚刚最后那句话她们都理解。杨柔这大半年来开始经常性的夜不归宿,她家里条件不好在寝室里不是什么秘密,但现在的吃穿用度却都是用奢侈品堆砌起来的,她们原本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她,事实上几个月前,已经有原配找上了门,电话打到周思亦那里。
大骂她朋友勾引有妇之夫。
——杨柔走了歪路,选择做了三。
所以在她气愤的咄咄逼人时,她们甚至都没有和她争论的欲望。
因为在她为了一己私欲选择堕落时,她们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里面的人。
......
夏星和舒玥进去的时候周思亦还蹲在地上。
蛋糕碎在地上惨不忍睹,她正从那一堆狼藉里试图挑捡出用来做装饰的小女孩儿玩偶。
起身拿抽纸将东西包起来的瞬间,看到夏星和舒玥走进来,她仰起脸崩溃嚎啕,冲着两人大声抱怨:
“蛋糕全都碎掉了!”
她这副模样又惨又好笑,夏星和舒玥脚步停在原地,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两人都用力憋着笑。
最后还是周思亦自己率先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个女生笑成一团。
“我本来想等你俩回来搞个惊喜,结果遇到她回寝室里取东西,看到蛋糕就跟个疯婆子似的,直接给我摔到地上。”
周思亦坐到自己位置上说。
“看你现在和我们关系好,心里面不平衡吧。”
夏星从卫生间里拿出扫帚和拖把,弯身打扫地面上的垃圾,头也没抬,一针见血地说。
周思亦没说话,过了会儿,她转回头将下巴搭在椅背上,问:“我以前那副样子看起来是不是挺蠢的?”
夏星和舒玥不明所以,都看着她。
她沉默了会儿,又说:“其实大一秋天和舒玥吵架那次我看到杨柔端着水盆站在门外了,她应该是洗漱中途回来找东西,看我们三个在吵架,听了会儿转身走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舒玥,耸了耸肩膀道:
“所以当那天看到夏星挡在你面前、义无反顾帮你回击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选错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对杨柔有了戒心和防备。
不再是从前那副无脑护的模样。
“活该,谁让你傻。”夏星把地面收拾干净,清扫工具又放回卫生间里,出来时不客气的吐槽。
周思亦难得乖乖的没回嘴,撇了撇嘴角找舒玥告状:“她一天像个浑身扎满了刺的刺猬,说话总怼我。”
舒玥坐在自己位置上垂头盯着手里的手机愣神,周思亦说什么完全没听到,直到周思亦扬高声音叫她第三遍,才从手机里愣愣抬起头,“啊”了声,问: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周思亦转过头和夏星对视了眼,知道她有心事,两人心照不宣的没问什么,只重新换了个话题说:“夏星之前还订了个蛋糕在路上,再定点外卖,生日咱们三个就在寝室里简单过?”
舒玥思绪从手机上挪回来,点点头没什么意见:“行。”
......
“说真的,我之前还以为这四年里我和你俩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雨从午后淅淅沥沥一直落到傍晚,天色青白泛灰。酒喝到一半,中途周思亦被校广播站里的歌声吸引去了注意力,端着易拉罐酒瓶趴到窗口。
夏星和舒玥也拎着酒瓶过来,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她们寝室朝阳,窗子正对着寝室楼下。
此时端着酒瓶趴在窗口,她们能一眼看到楼下的场景。
到处都湿漉漉的挂着雨水,有小情侣撑着伞面,冒雨站在楼下约会。
雨珠落在花坛里的绿色枝叶上,没过一秒,又顺着弧度滑下,和周围松软的泥土混为一体。
夏星食指拉开易拉罐铁环,重新开了瓶啤酒,仰头灌了口,才不紧不慢地看着周思亦回说:“我也没想到。”
她这人记仇。
按照周思亦当初处处和她作对的那些表现,她们不至于真的撕破脸,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朋友就是了。
更遑论还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周思亦没和她顶嘴,她酒量不好,两瓶易拉罐啤酒下到肚子里,人已经有些开始醉醺醺。
她们身后用桌子拼起了个长桌,上面摊着她们外卖叫得各种烧烤,小吃、油炸食品和零食。
最旁边还有个桶装酒,是她们用新鲜水果和白酒雪碧兑得果酒。
三个女生食量小,光顾着喝酒聊天,东西到凉了也没吃几口。
说是喝酒,桶里的果酒下了三分之一,空掉的易拉罐还没超过十个。
只有舒玥喝的多点儿。
周思亦下巴撑在胳膊上,眯着眼望着楼下看热闹,快要睡着似的。
她听广播站里放的歌词,右手伸到窗外感受细雨打在皮肤上,嘴里跟着广播站里的音乐浅哼:
“听阴天说什么,在昏暗中的我,想对着天讲,说无论如何,阴天快乐。”
“叫阴天别闹了,想念你都那么久那么久了......”
唱着唱着,周思亦停住声音,突然转过头问:“校广播站是苟鹏负责的吧?”
舒玥和夏星都低头看手机信息,傍晚清凉的风打在面颊上,周思亦等了半天看没人回答她,转回头望着远处喃喃:
“还挺有品味。”
这歌从她们下午考完试一直循环播到现在,周思亦刚用心去听,校广播里却突然切了歌。
是一首老歌新唱,歌词旋律都熟悉,但周思亦叫不出名字。
直到手中的啤酒见了底,广播站里浑厚的男声唱到高.潮。
她才听出,是《窗外》。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喝掉手中的最后一口啤酒,周思亦握着瓶身,趴在窗口静静听广播里的音乐。
她看楼下那对躲在伞面下谈恋爱仍未离开的小情侣,眼眶在一瞬间突然就有点儿湿润。
——她们的大学生活明明才开始二分之一,却已经快要结束。
旁边舒玥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周思亦惯性往旁看过去,上面来电显示是林泽。紧接着,舒玥没犹豫的将电话按掉。
一扫而过,周思亦收回视线。
舒玥信息又震动起来,上面林泽说:[我现在就在你寝室楼下,给你送个生日礼物就回去。]
舒玥这次没再装作看不见,只回复:[回去吧,我不需要。]
信息发送过去的同时,广播里的音乐刚好结束。
听到里面主持人的说话声音,舒玥握着手机的手顿住,视线望向窗外。
周思亦和夏星也齐齐看向她。
广播站里,女主持人正用清脆明媚的声音照稿阅读——
“上面这首歌曲送给16级摄影1班的舒玥同学。”
“希望你在今天能够开心快乐。”
-
张明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到苟鹏还站在窗口。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静静站在窗边,视线望向不远处,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过雨水的空气没有白天那么闷热,寝室里窗开着,张明通三两下擦净头发,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过去并排站到苟鹏身边。
他没说话,自己点了根烟,燃上,又抽出一根递到苟鹏面前,下巴对着烟身扬了一下。
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苟鹏望着楼下从雨水里奔跑踏过的男同学,摇摇头,说:“不要了。”
张明通收起了烟没勉强。
窗前那棵树上的雨珠顺着翠绿的叶片滑到窗沿,他看了眼,用手指抹去。
烟咬到嘴里,等吸了口又吐出烟圈,他和苟鹏一样目视前方,终于开口,问:
“想好了?”
苟鹏侧过头看了他眼,视线在他侧脸上停住几秒,他一拳打在张明通肩膀上,没忍住,笑:“这么严肃干嘛,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上刑.场。”
前一段时间,苟鹏报名了大学生征兵。
张明通今天才知道。
他们的期末考试也在今天结束,今天一过,他们的大三生涯彻底结束,他们离毕业已经不远。
走廊里有行李箱滑动地面的声音,同学们买了回家的车票,走路时,嘴里嘟囔起假期实习的事情。
张明通听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
他会吸烟,但没什么烟瘾,只偶尔有烦心事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点上一只。
苟鹏看他一口接着一口,伸手把烟夺过来掐了:“行了,别这副苦大仇深的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张明通任由他把烟夺走,又问:“那你那些粉丝怎么办?”
网络时代发展迅速,来钱快。苟鹏跟着浪潮尝到甜头,但也看得清醒透彻。
“没了我,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游戏博主冒出头,他们还有很多人可以喜欢,倒是我,不能陷在虚拟里认不清自己。”
这话说的没毛病,张明通闻言心里稍稍安慰了点儿。
他没说话,只伸出手,用力和苟鹏握了下。
两人肩膀相碰。
张明通回到床上和女朋友打视频,苟鹏还站在窗口。
等待女朋友接通的瞬间,张明通看朋友圈,刷到苟鹏刚分享的音乐。
——《窗外》。
夏天的风吹进室内,广播里又切了首舒缓的英文歌,女朋友接通视频的瞬间,张明通看了眼苟鹏站在窗边的背影。
收回视线,他在他分享的那首音乐下面点了个赞。
......
林泽回到寝室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雨水浸透。
外面雨不大,只是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不停。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在没有遮蔽的地方待了很久。
那会儿苟鹏正在直播,快要结束,看到林泽进门时的狼狈模样,他和坐在楼上的张明通对视一眼。
转回头,他对着镜头里的粉丝说:“今天儿有点儿事,提前下播十分钟。”
说完,不顾直播间里一众粉丝的嚎叫,直接关了电脑。
林泽站在门口清理鞋底上的雨水。
机械性的动作,人心不在焉得明显。兜里的手机震动,他第一时间掏出,看到是垃圾短信,眼里亮起的光又瞬间落了下去。
他点开置顶和舒玥的对话框,两人最后的对话停在他回复的[好]字上。
他说:[听你的]。
下午他离开考场取了礼物就等在女寝楼下,整整一个下午,他看着女生寝室楼下人来人往,最终也没有等到舒玥下楼。
即便这期间舒玥已经明确的拒绝,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期望。ωωω.χΙυΜЬ.Cǒm
直到女生寝室的大姨关上大门,他才转身往回走。
那天晚上舒玥离开后两人的微信还是加了回来,她离开后给他转了他帮忙买姨妈巾的钱。
庆幸的是,那之后舒玥没再把他删掉。
而是选择让他躺在通讯录里,把他当成一个只是认识、彼此有个微信的“好友”。
仅此而已。
这一年里林泽没有给她发过多的微信打扰,只在每个节日的第一时间,送上自己的祝福。
连儿童节和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也没例外。
林泽往上滑了下两人的聊天界面。
一溜烟的信息文字,都是他单方面的絮絮叨叨。
他翘起唇角苦笑了声,头一次这么瞧不起自己。
任由过往和女生相处的经验无数,真遇到让自己栽了跟头的那个人,什么“套路”也用不出来。
说多了离近了怕打扰,怕她烦。
说少了离远了怕疏远,怕被她忘记。
以至于每天只敢期待着偶遇,用最笨拙的想法去追求、去讨好。
他把她以前吃过的苦都一一尝了遍。
苟鹏和张明通四目都看着他,那模样像是在可怜一只淋了雨的落汤鸡。
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不知从何安慰劝起。
林泽把路过超市买来的几听啤酒拎到桌子上,抬头回视他俩,询问:
“喝点儿?”
......
林泽啤酒没买多,只拿了几听,分一分一人刚好喝三个。
但当他喝空第一个瓶子捏瘪易拉罐罐身的时候,苟鹏不知道是光线摇晃还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他眼尾看到了红意。
他们三个甚至没有准备下酒的零食,张明通也没下来,就这样两个坐在下面一个坐在上面床上,匆匆碰了个杯。
今天是有些人在校生涯的最后一天。
暑假一开始,很多人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去单位实习,开学不会再回到学校。
三个人里属张明通酒量最差,喝到兴头上,他让林泽把吉他递给他,撂下酒瓶盘起腿,坐在床上垂头拨弦。
苟鹏和林泽都扬起眉,惊讶于他竟然还会弹吉他。
张明通笑笑:“高中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就会这一首。”
他启唇,弹唱了首《光辉岁月》。
不知道是这三年时光过得太快,离别近在眼前,还是喝了酒情绪太浓烈,苟鹏没忍住,率先别开眼红了眼眶。
林泽头往后仰着,手腕搭在眼睛上。
脑子里有这三年和兄弟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也有舒玥。
他想到前几天看到的那一幕。
晚饭后,他照旧抱着把吉他在操场上弹唱,周围明明围满了人,他却一眼看到人群之外,舒玥和一个穿着橘色衣服的男生在不远处绕着跑道散步。
亲密无间的样子。
眼眶里的热意强压下去,苟鹏拿下手臂掏出手机。
他借着酒意鼓起勇气给舒玥发微信:
[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以后哪天想谈恋爱了]
[可以不可以优先考虑一下我]
指尖定在屏幕上,林泽一字一字在屏幕上认真敲出:
[舒玥]
[我喜欢你]
[如果可以]
[请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我们会是这世界上最般配的情侣]
[舒玥]
[我喜欢你]
他又说了一次。
最后一个字敲完发出去,旁边苟鹏突然想起什么,抹抹眼泪,看着易楚辞空掉的床位,转回头问林泽:
“明天你穿什么?”
林泽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老易求婚啊!咱们几个助阵的去穿什么?”
苟鹏说着,撂下酒瓶站起来,走到衣柜前翻箱倒柜,嘴里念叨着:
“太正式的是不是有点儿喧宾夺主?不正式又显得咱们太不重视。”
翻着翻着,苟鹏没了耐心,直接关了衣柜的门,拉起林泽就要往外走:“算了,我这些休闲的衣服都不能看,干脆趁着时间没到去买件新的。”
林泽坐在位置上任由一只胳膊被他拉起,人没动。
他踹了他脚,笑骂:“神经病,你看看现在几点了,等你去商场门都关了。”
苟鹏抬腕看了眼手表,这才蔫头搭脑地老实下来,哦了声,失望坐回去。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劲,转头问林泽:
“你说夏星那么聪明,明天会不会一到现场就发现?”
“少操点儿心,”林泽撇了他眼,仰起脖子喝了口酒,说:
“老易发话,明天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都严肃点,别给他掉链子。”
“一会儿把我前两天多买的那套西装借你试试。”
“呜呜呜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少放屁。”
“确定秋天入伍了?”过了会儿,林泽又问。
“嗯,确定了。”
......
走廊里,有赶夜班车回家的同学路过门口说话。
门微敞着,外面脚步的踢踏声夹着说话谈笑声不断传入室内。
那些谈话里,有对今天的不舍,也有对明天的憧憬。
屋里。
张明通弹着吉他,反复唱到《光辉岁月》里的那句——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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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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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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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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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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