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有本事,别想我>第 28 章 28
  谢宝南回到学校时,雨已经停了。

  晚上,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入校园。她和沈曼在校门口道别,然后踩着自行车回宿舍。

  雨后空气清新,却冷冽。她在寒风中,让混乱的思绪平复下来。

  宿舍一楼是开放式的自行车棚,她将自行车摆放好。转头,撞入一双深似海的眼眸中。

  陈邺还是方才在餐厅的那身装扮,黑色大衣让他隐在夜色中。他指间夹着一支未曾点燃的烟,随意把玩着。

  他身上有冬雨的潮湿,眼睛看向她,却是春日的温柔。

  谢宝南微微诧异,他不是和方才那位小姐在一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只是走近,伞递给他,“谢谢你的伞。”

  陈邺不接,烟叼在嘴里,将银色的打火机递给她。

  感激于他方才的慷慨借伞,谢宝南接过打火机,凑上去,帮他点烟。

  距离拉近,陈邺又闻到橙花的味道。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就挂在她的左臂上,顺着她手臂的动作滑至手肘。

  停车棚里穿堂风呼啸而过,她一手按着打火机,一手小心翼翼地拢着那簇蓝火。

  细白的手停在眼前,他却只注意到她低垂的眼眸和卷翘的眼睫。

  橙色的光在烟头亮起的一瞬,谢宝南立刻退回到礼貌的距离。

  淡淡的烟,风一卷,散在这雨夜里。

  陈邺问:“上回的演讲比赛怎么样了?”

  谢宝南如实回答:“得了二等奖。”

  “不错。”他赞许。

  她不说话,将打火机还给他。

  打火机染着她的温度,陈邺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开口:“刚才只是一起吃饭。”

  他很少这样去认真解释自己的行为,放下身段,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宝南轻轻“嗯”了声,没有多问。

  陈邺庆幸她没有多问。如果她再多问几句,他真的没办法解释。

  毕竟,要如何告诉她,他是想她想得发疯,才想出了这个忘记她的蠢办法。

  雨又开始下,谢宝南站在陈邺身边,望着肆虐的风雨。她在等他抽完那支烟,像是把一支烟的陪伴,当作感谢。

  这一刻很安静,陈邺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之前的龃龉和愤怒,随着这场雨,渐渐地消散。

  烟燃到尽头,谢宝南轻声道:“我走了。”

  “谢宝南。”

  陈邺在身后叫住她。她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他拿起脚边的纸袋,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他咬着腮帮,收起了自己的高傲与刻薄,像世间所有普通的男人一样,对自己心爱的女孩说了声“圣诞快乐”。Χiυmъ.cοΜ

  谢宝南抬眸,陈邺已经潇洒地转身离开。不远处的路边,有车在等他。

  纸袋里,装着那只大黄狗布偶。谢宝南还记得那夜,这只布偶被陈邺扔在泥水里,一辆飞驰而过的车从它身上压过去。

  可如今,它干净整洁,完好无损。但看得出来,还是从前那一个,不是新买的。

  陈邺修复了它。

  她转头去看他,陈邺已经随着车消失在肆虐的风雨中。

  她一直知道,那个男人不坏。他虽然清高冷傲,心中却存有柔软。

  这一夜,他将这份柔软,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元旦一过,全校进入考试月,谢宝南开始高强度的复习和考试。

  宿舍里,最紧张的要属孙倩。

  这学期她几乎没怎么上过课,天天在外面玩乐队。到了考试,只能临时抱佛脚。

  有时在走廊背英文单词的声音太大,还会和其他宿舍的同学吵架。但她性格大大咧咧,今天吵完,明天又挽着那同学,嘻嘻哈哈地说:“还记仇哪?走,请你吃炸鸡去。”

  丁亦珊学习一直不错,平时也用功,倒没有太过紧张。只是每晚都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神神秘秘地拿着电话出去,一两个小时后才回来。

  孙倩好奇地问她是不是恋爱了,每晚都煲电话粥。丁亦珊解释说是家人打过来的。

  一月中旬,最后一门考完,寒假正式拉开序幕。

  孙倩迫不及待地回宿舍收拾行李,她买了下午两点的飞机票,说要跟着乐队去丽江的酒吧表演。

  谢宝南道:“好厉害,短短时间已经可以表演了。”

  孙倩笑:“回头要是在临桑表演,我请你们去啊。”顿了顿又问,“你们呢?不回家吗?”

  “我和丁亦珊要晚两天。”

  之前李铮、谢宝南和丁亦珊在校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了名次,由此被学校选派,参加五月份的临桑市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

  上周,主办方从各大高校的入围选手中,挑选了长相青春靓丽的三男三女,准备拍摄一段比赛宣传短片。

  谢宝南和丁亦珊赫然在列。李铮本来也选上了,但他说有其他安排,婉拒了主办方的邀请。

  隔天一早,谢宝南和丁亦珊早早赶到宣传片的拍摄地点。

  一同参与拍摄的,还有其他学校的四名同学。他们之前就听说过临外校花谢宝南,也曾在网上看过她的视频和照片。只是没想到,真人比照片更美更灵动。

  几人目光不移,仿佛钉在了谢宝南身上。

  丁亦珊轻轻地嗤了声,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拍摄分为两天,头一天的主要任务是彩排,第二天才是正式拍摄。

  在场的六名学生,除了谢宝南,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拍摄的经验。无论平时多活泼开朗的人,到了镜头前,不是表情尴尬,就是动作僵硬。

  幸好短片导演耐心十足,从站姿、表情、动作,全方位地指点他们。

  休息时,谢宝南也将自己之前拍摄的一些小心得分享给大家。

  众人感叹,原来校花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性格温柔好相处。大半天过去,大家对谢宝南的印象更好了。

  因为谢宝南在镜头前自然流畅的表现力,导演最后定下她作为短片的主角。

  丁亦珊心里像是坠着一颗未成熟的杨梅,酸涩难耐。

  为什么偏偏是谢宝南呢!

  此时另一边的嘉汇大厦,陈邺正坐在办公桌前,听杨秘书汇报工作。

  自收购器宇,已经过去半年。如今整合工作进展顺利,器宇员工逐渐熟悉并适应了嘉汇的工作模式和流程,芯片的研发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今年工作重心依然放在创新和研发上,争取下半年的新品发布会让人眼前一亮。

  末了,陈邺忽然问:“上回广告部提议赞助临桑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进展到哪一步了?”

  杨秘书道:“合同签了,我们提供一百万的赞助费,获得比赛冠名权。所有的宣发材料都会印上嘉汇的名字。听说今天几名学生已经在排练宣传片了,明天会正式拍摄。”

  陈邺眸色深了些,“哪几个学生?”

  对嘉汇这样的大企业来说,这种小众比赛的冠名权带来的广告效益几乎为零。陈邺之所以愿意投放广告,无非是因为谢宝南会参加这场比赛。

  杨琳跟在陈邺身边多年,早已洞察他的心思,立刻道:“陈总,谢小姐也在其中。”

  陈邺看了杨秘书一眼,心中甚是满意,站起来:“叫范明宇备车,我过去看看。”

  陈邺到的时候,摄影棚里灯光明亮,几名学生围成一圈,正认真聆听导演的教诲。

  他一眼注意到谢宝南。她化了妆,在灯光下像个耀眼的瓷娃娃,让人难以忽视。眼神清清亮亮的,脸上写满了求知的渴望。无论何时,她都是这副乖巧的模样。

  主办方的督导老师见了陈邺,笑脸相迎:“陈总,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往年比赛,他们费尽心力,能拉到十万块钱的赞助已是难得。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嘉汇竟然主动提出冠名。上百万的赞助费砸下来,主办方笑得合不拢嘴。

  陈邺问:“宣传片准备得怎么样了?”

  “正在排练,明天正式拍摄。”督导老师立刻招呼学生,“大家辛苦了!先停一停,过来跟陈总打个招呼。”

  谢宝南闻言转头,然后就看见陈邺站在不远处。他西装笔挺,神色自宜。看她一眼后,没有逗留,很快移向了下一个。

  来不及惊讶,督导老师已经介绍开来:“陈总是我们这次演讲比赛的赞助方。嘉汇集团作为我们的民族品牌……”

  原来是金主,谢宝南在心中默默感叹。

  除了谢宝南和丁亦珊之外,在场的其他几名学生之前只在新闻里见过陈邺。如今亲眼见到这位商业巨擘,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邺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他在面对学生的时候,常常带着这种微笑。上回开学典礼如此,今天又是如此。犹如一个专用面具,需要时便带上。

  谢宝南想,或许,陈邺觉得,这样的笑,会让他显得比较,慈祥?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垂下眼眸遮掩。

  就在这时,范明宇拎了十几杯奶茶走进摄影棚,招呼道:“大家拍摄一天都辛苦了,快来喝奶茶!”

  屋外天寒地冻,摄影棚里空调却开得很足,加上几束高瓦数的打光灯,空气又干又热。范明宇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奶茶一半买了热的,一半买了冰的。

  几名同学帮忙把奶茶分给现场的工作人员和老师。

  陈邺不喝甜的,却也象征性地拿了一杯在手上。

  等到剩下六杯口味各异的奶茶时,有人问:“宝南,你喝什么口味的?”

  丁亦珊替她回答:“她什么都可以。”

  谢宝南平时就是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让别人先选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温柔地笑笑,默认了丁亦珊的回应:“你们先挑吧。”

  最后剩下的那杯奶茶,是冰的。

  谢宝南有痛经的毛病,所以从不喝冰的。即便如此,她依旧什么都没说。

  陈邺难得来一趟,督导老师提起比赛就停不下来。陈邺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个女孩。

  她手里握着奶茶,一口不喝,只是时不时地换一只手拿。细白的手指有些红,似乎被冻得不轻。

  他握紧了手中的热奶茶,找个借口,支开了督导老师。

  导演正在和其他几名学生讲戏,陈邺挑了个空当,绕到谢宝南身边。他长臂一伸,拿走她手中的奶茶。

  谢宝南诧异地抬头,见到他时,呆了几秒。转瞬手心一暖,一杯热奶茶换到了她的手中。

  陈邺不动声色地说:“你不是喝不了凉的吗?”

  谢宝南垂下眼睫,没说话。

  在这样的场合,陈邺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外人看来不过是陈总在和学生正常交流。

  “一会结束时别走。”他叮嘱。

  之前的几次见面都不太愉快,陈邺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分手后,谢宝南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纠葛。

  她本能地拒绝他:“结束我要去赶地铁,再晚就到下班高峰了。”

  “小家伙,没良心!”

  明明才刚跟她换了奶茶。

  陈邺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谢宝南吓得魂飞魄散,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此时周围都是工作人员,离他们最近的不过短短两米,他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叫她“小家伙”。

  气血涌上脸颊,她按住自己的心跳,心虚地看了眼周围。众人各司其职,幸好没人注意到他们。

  “晚上送你回去。”陈邺提出了解决办法。

  谢宝南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含糊地应了声。

  不远处,机器调试声和交谈声缠绕着灌进耳膜。谢宝南握着奶茶,慌乱地想要离开。

  他又开口:“结束后就在这等我。”

  为了不影响宣传短片的排练,督导老师领着陈邺去隔壁的休息室。

  面对陈邺,督导老师仿佛有无限的热情与精力。他担心陈邺觉得这笔赞助费花得不值,于是不知疲倦地讲述为嘉汇精心设计的宣传方案。

  陈邺其实并不关心这种小比赛的宣传,但他对教育工作者有天然的尊敬。就算再不情愿,也压着性子听督导老师的喋喋不休。

  时间指向下午四点半,导演和工作人员依次回到休息室,一天的排练正式结束。

  短暂的寒暄后,陈邺起身告别。

  回到隔壁的摄影棚里,他的视线逡巡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谢宝南的踪影。

  谢宝南,没有等他。

  陈邺敛眉,立刻朝外追去。

  深冬的天是有些阴沉的灰,冷冽的寒风如缠人的妖,凛凛而来。

  摄影棚门口,一名女生正坐在地上,柔柔唤他:“陈总。”

  陈邺闻声蹙眉,认出来,这女生是跟谢宝南一起拍摄宣传片的。好像是谢宝南的室友,叫丁什么的。

  “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脚扭了。”

  丁亦珊揉着自己的脚踝,低眉抬眼间是花一般的娇弱,“您能不能帮我一下?”

  方才在摄影棚见到陈邺时,和其他几名同学一样,丁亦珊是惊喜的。

  开学典礼匆匆一别后,她常在网上搜索陈邺的消息。然而到底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不曾有机会再见。

  这阵子,陈邺常常入她的梦。

  有时半夜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遗憾什么。明明连话都没有说过两句。

  排练结束时,谢宝南拉着她去赶地铁,她却以自己还有事婉拒了谢宝南。

  她算是个美人,对自己的容貌还算自信。思来想去,她狠下心,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下,守株待兔。

  陈邺只觉得这样的丁亦珊有些熟悉。惺惺作态,假模假式,像极了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女人。

  美则美矣,却是毫无灵魂。

  其实他不愿这样去想一名女学生,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丝丝缕缕的厌恶。

  看在她是谢宝南同学的份上,陈邺给范明宇发了条消息。不一会儿,范明宇出现,他吩咐道:“这个女生脚扭了,你送她去医院看看。”

  他说完,大步离开。心里着急,也不知道谢宝南走到哪里去了。

  从始至终,陈邺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没有给,这让丁亦珊大为失望。她没想到剧情走向是这样的,陈邺甚至懒得扶她起来。

  方才,她明明去洗手间补了妆的。

  望着陈邺离去的背影,丁亦珊心里生出无限渴望。

  越是不可得,就越是想要。

  她这副恋恋不舍又心有不甘的表情落在范明宇眼中,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之前分奶茶的时候,丁亦珊替谢宝南说了一句“她什么都可以”。范明宇还记得她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此对她没什么好感。

  范明宇开口:“脚怎么扭了?”

  丁亦珊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范明宇直白地说:“丁小姐,这里没别人,你就别装了。”

  被人当场无情拆穿,丁亦珊神色僵硬。好半天,才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你在说什么啊?”

  范明宇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了陈总四五年。这些年,想要勾引陈总的女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没有一个成功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丁亦珊不说话。

  范明宇直言不讳:“因为这些人啊,丑而不自知。”

  丁亦珊头一回被人这样指桑骂槐,一时也顾不上伪装。

  她站起来,指着范明宇:“你说谁丑!你不过是个司机,还当自己是棵葱了!陈总让你送我去医院,你却在这里冷嘲热讽。明天我就告诉陈总,看你的工作还能不能保住!”

  被人撕了面具,丁亦珊只能气急败坏。范明宇看她这小人嘴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丁亦珊红着脸问:“你笑什么?”

  “我虽然是司机,但也是陈总的侄子。你说,一个陌生人,一个侄子,他会信谁?”

  丁亦珊呆在原地,一脸的震惊、后悔和羞愤。

  这司机怎么会是陈邺的侄子呢!

  ——

  直到坐上地铁,谢宝南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排练结束时,她慌里慌张地迅速离开,生怕陈邺追上来。

  她才不要等他,等他准没好事。

  摄影棚在市区,离学校很远。但幸好,一部地铁直达,不用换乘,只不过是从这头坐到那头。

  此时才四点多,还没到下班高峰,地铁上没有太多人。

  谢宝南选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英文小说,《OfMiceandMen》,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有些酸涩,这才合上书,从故事里抽身。

  她抬头,看向路线图,在心里默默数着还有几站到学校。

  “别数了,还有六站。”

  一道声音破了她的困惑。她偏头,“啊”的一声叫出来。

  那男人就坐在她的身边,戴着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得很到位。

  她吓得七魂没了六魄,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愣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是询问,更是讶异。

  “何不食肉糜”的陈邺竟然会坐地铁。

  陈邺分明有些得意,却还是不忘教训她:“出门在外,你这么埋头看书,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谢宝南温声道:“地铁里都是监控,没有坏人。”

  陈邺没有反驳,问道:“不是让你结束等我?怎么自己走了?”

  她临时编了个借口:“学校老师找我有事。”

  但她真的很不会撒谎,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就足以让她眼神闪烁,耳根红透。

  地铁在这时到站,车厢里瞬间上来了很多乘客。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沙丁鱼,挤在车厢这截罐头里。

  陈邺记不清上一回坐地铁是什么时候了,大约还是小时候。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人挤人的滋味了。习惯了宽敞舒适的私家车,这样的场合让他透不过气。

  人一多,空气里的味道不是很好。他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想吐吐不出来,只能强忍着不适。

  面前站立的乘客,触碰到他的膝盖,他立刻嫌恶地挪开腿。

  他总归是坐立不安的。

  谢宝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抿着唇笑。

  又到了一站,上来了更多的人。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走到面前,谢宝南立刻给她让位,“奶奶,你坐这里吧。”

  老奶奶笑呵呵地:“谢谢你啊小姑娘。”

  趁着这个机会,谢宝南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车厢门口。

  她身形瘦,在密匝的人群中穿梭,像只灵巧的鸟。

  陈邺则不同了。

  他见谢宝南溜走,也立刻站起来,跟过去。

  他人高腿长,身形挺阔,想要挤过人群并不容易。混乱中,他的墨镜被挤掉,却没有空间让他弯腰去捡。

  身旁,一个背书包的男人没好气地说:“你挤什么挤啊!没看这么多人吗!”

  陈邺看向他,眼神冷如冰窖。那男人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顿时没了声势。

  他压着满腔的烦躁与怒火,好不容易挪到了门边。

  小姑娘就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面朝车门,身后挨着个男人。男人戴着一副厚镜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占便宜,把她挤在角落里。

  偏偏那个傻姑娘还浑然不觉。

  陈邺怒火更盛,捏住厚镜片的手,冷冷道:“滚开!”

  厚镜片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你随啊?凭森么让我滚开!”

  他稍一用力,将厚镜片的手臂锁在身后,厚镜片疼得哇哇大叫。

  他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刀,周身怒气萦绕。厚镜片直觉他不好惹,让开了位置。

  陈邺走过去,一手撑在车门上,用手臂和身体挡开其他人,为她圈出一块安全之地。

  然后低低地在她头顶骂了声“笨蛋”。

  谢宝南想,这明明就是上下班高峰时地铁的常态。只是陈邺太久不食烟火,早已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模样了。

  她想反驳,稍一偏头,差点碰上他的唇。

  陈邺就在她的身后,靠得太近了,连气息都是热的。

  谢宝南吓得匆忙转回去,不敢再动。

  车门玻璃反射出她慌乱的表情,有种呆萌的可爱。

  他眉宇间的烦躁和怒气,因为她一个表情,渐渐平息。

  好不容易到了站,陈邺被人流推着下车,然后又被人流推着坐电梯、过闸机。

  他仿佛不是自己,只是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

  他从未这样嫌恶周遭的一切,一路都在努力避开他人的触碰。

  偏偏谢宝南还不等他,要他跨越重重人海追上去才行。

  直到出了地铁站,新鲜的空气涌进肺腔,陈邺扶着路边的樟树,摘下口罩,忍不住干呕。

  他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半晌也只是呕出一些酸水。

  他抬头环顾,谢宝南早已不知去向。

  陈邺气疯了,这没良心的小家伙。

  要不是因为陪她坐地铁,他也不用遭这罪,结果她竟然抛下他走了。

  他身体不舒服,胸口又憋着气,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憔悴。

  几分钟后,陈邺停止了干呕。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细白的小手,递了一杯咖啡给他。

  他抬头,谢宝南就站在面前。天色暗了,路灯亮了,她的眼睛却始终像是星星一样明亮。

  学校门口有间咖啡店,原来她方才跑去给他买咖啡了,陈邺心里的气无声无息地散了。

  “喝点热的吧。”她执着地递着手中的咖啡,却并不看他。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胃里,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咖啡,而是热牛奶。

  谢宝南大剌剌地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朝他喊:“坐下休息会吧。”

  陈邺有洁癖,地上那么脏,他才不坐。

  但没一会儿,身体就先投降。他强压着心中的不情愿,坐在了她的身边。

  谢宝南看着远处,道:“我给范明宇打过电话了,他很快就来接你。”

  这一整天,她对他都是这样疏离的态度,连说话,都不看他的眼睛。

  “下次不要逞强。”她又开口。

  陈邺想反驳,但胃再次翻涌,他不受控制地打起气嗝。一个接一个,犹如鱼吐泡泡,停不下来。

  向来仪表堂堂的陈邺,也会有这样难堪的时刻,谢宝南没忍住,一双月牙眼弯起来。

  陈邺的脸白得像张纸,觉得尴尬极了,抱怨道:“谢宝南,你……有没有良心……这……种时候还笑。”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次三番被气嗝打断。

  谢宝南的笑彻底绽放开来:“我就是告诉你,下回不要逞强。”

  “我没……”

  又是一阵恶心,话没说完,陈邺无奈地埋下头。

  此时此刻,大概就是他人生的滑铁卢。那样高傲贵气的一个人,有一天,竟然被气嗝打败。

  谢宝南轻轻拍他的后背,命令道:“你别说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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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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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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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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