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秦安则倏地扭过头,看见不远处乌泱泱赶来的人,神态有些不安。
宣朝歌伫立在门前,略显无奈地偏了偏头,盘发下修长的颈项犹如雪一般白皙,优雅而从容。
她细白的手抚了抚秦安则柔软的短发,平静道:“没事,别担心。”
秦安则忽然抬起眼看她,睫毛长密的眼眸中满是倔强:“我是打了秦安之,但我没做错。”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并未露出任何柔弱的心疼之意,只是平静地回答他:“我知道。”
好像这本就是她笃信的真相。
秦家的女眷纷纷聚到了空地上,带着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孩子。
方青絮被簇拥在其中,望着两人的神情很是不善。
“上将何时说过要将则哥儿接走了。”廖清雅阴阳怪气道,“你擅自到门前,以为这就能走么?”
先前在餐厅中被嘲讽过,廖清雅还以为朝歌只在秦铎身边才敢正常说话,即便揍了她的孩子,还应像以前一样怕她。
不料容貌娇妍纤弱的女人只淡淡道:“帅府几时有只进不出的规定了。”
“你还想坐车出门?”廖清雅嘲讽道,“你哪里有钱。”
秦家内宅中人,除去每月府中发放的月例,有额外开支时还可主动去支取。
朝歌却不一样。
府中待人的态度往往上行下效,方青絮不待见她,于是不仅下人对她懈怠,她光是日常打点便要花费不少,额外支取便更不用痴心妄想,领月例钱时不看人脸色的时候已经少见。
更何况坐一趟车的钱要好几块大洋,已经足够普通人生活一个月。即便廖清雅也不敢这样挥霍。
想必是秦铎给她的钱。
思及自己还要卑躬屈膝地向当家主母方青絮要钱花,廖清雅牵着秦安之的手紧了紧,心中恨意更深,
“看看她做了什么,母亲,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廖清雅佯装拭泪,眼神恨恨地瞪着宣朝歌。
秦安之趾高气扬昂着一张被打得发红的圆脸,配合地掉着眼泪。
“则哥儿仗着上将的威名张扬跋扈,把我家安之打成这样,即便是上将本人在此处,也绝不能轻饶他。”
“请家法!”秦安之怂恿道,“让他在祠堂跪三天三夜!”
“就算元帅在世,也绝不容许惹是生非、兄弟阋墙这样的事发生。”方青絮肃然道。
“我一个做祖母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偏袒谁,总不能让你这样轻易地把安则带走了。”
“哦?”宣朝歌反问道,“是怎么个罚法?”
“主动挑衅,罚跪三日。”看在秦铎的面子上,方青絮并未提及更严厉的惩处。
沉吟片刻,她接着道:“不知悔改,再罚跪三日。”
宣朝歌笑了笑,双眼皮的深痕微微扬起,一双艳丽的桃花眼中讥讽之意显而易见,几乎令方青絮错觉自己错看了对方的眼神。
她厉声教训道:“玉不琢不成器,秦家顶天立地的男儿莫不遵循,你一个当母亲的,全然不应太过纵容他,甚至犯下如此大错。”
“孩子错了当罚,大人也当罚,你的过错,清雅不愿亲自动手,便让刘妈来吧。”方青絮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发觉自己失态,语调放缓些许,“让她教训过你,好让孩子记住自己的过错。”
方青絮的声音愠怒而笃定,似乎并不认为对方会反驳。
她在府中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最风光的时候,无处不是奉承她的人,即便秦正过世,也将大量隐秘的藏品留给她。
可惜秦元帅后,秦公馆只出了一个秦铎有出息,其余还在世的后裔,从商从政都并无建树。
全帅府都看着她的脸色吃饭,自然助长了她的专断。
“记住过错。”宣朝歌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定在一瑟缩的女孩脸上,淡淡道,“你来给大家说说,事情始末究竟如何?”
女孩的母亲恰好与秦辽峰不对付,她因此和秦安则素有交集,不可能为秦安之粉饰真相。
“秦安之要秦安则给他唱曲。”女孩说。
这事秦安之自己也交代了,众人并不意外。
廖清雅轻蔑道:“小孩子家家,开些玩笑怎么了?”
“……不然就打死他,还要他下跪。”
方青絮目色一厉,女孩顿时停住了话音。
廖清雅语塞片刻,看向自己的儿子,心知是真相,敷衍道:“这不是没跪么?玩笑未必成真,我儿被打可是实打实的!”
女孩怯生生说:“后来则哥哥被谭先生拦住了,站在一边,什么事也没做。只有秦安之被教头骂了后还不知错,用拳头打则哥哥的脸。”
“如何?”宣朝歌并不意外,漠然道,“主动挑衅,不知悔改。”
她看向方青絮,清亮的眼瞳中满是嘲讽:“你罚么?”琇書蛧
秦安之素来受到偏袒,一听要受罚,登时按捺不住地焦躁道:“我就打了又怎样!他该打!”
“是啊。”宣朝歌冷笑道,“打了又怎样。”
自然不是在附和他。
秦安之顿时错觉自己的脸又是一痛。
正在此时,门外的大道传来车声,车辆缓缓停下,正好停在元帅府门前。
寻常普通人经过此地,见帅府威严厚重的门匾,连头也不敢抬,生怕冒犯了贵人。
出租车的司机也只敢停在不远处的路旁,以免被驱逐。
这辆官车却不在此列。
司机大喇喇地将漆黑的车身横在大门前,副驾驶车门推开,下来一位军装严整的军官,向着敞开的门内走来。
廖清雅忽而想起下人之前传的话,表情霎时变了。
方青絮勉强维持着表面镇静,礼貌地招呼道:“林副官。”
秦铎有副官多名,随他返回宁都的心腹中,林钦自他少年时便为他做事,算最受重视的一个。
即便是方青絮也要待他客客气气的。
林钦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漠然地向方青絮回礼过后,却是转向了宣朝歌。
在众人惊惧的注目中,他望了被女人牵在手里的秦安则一眼,正气十足的浓眉皱了皱,低声道:“将军因公务前往军营,派属下前来接应,望夫人见谅。”
围墙边高大的乔木因夜风而沙沙作响,众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林钦的声音落到有的人耳中,仿佛鸣响的丧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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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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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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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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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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