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朝歌观察着楚连骁的神情,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继续道,“你不要小看粉丝,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的愿力,我师父也做不到他现在做的事。”
以楚家的权势,可以压下所有关于宣朝歌过世的热度,但楚连骁没有这么做,也是因为郑宏志的要求。
很多手段生者不能用,死去后失去了许多顾忌,反而可以了。
宣朝歌思考着给自己现在的身份洗白点的可能性,看着楚连骁无动于衷的眼神,知道他大概不会阻止自己进病房了。
只要再和师父串通一下。
她专注看着楚连骁,欲要开口。
楚连骁却倏忽笑了笑,眼里一丝笑意也没有,毫无来由地问她,“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你说你还能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宣朝歌愣住了,思绪空白了一下。
楚连骁注视着她的眼,直到此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中才暴露出一点戾气。
宣朝歌却忽然想起先前在楚家那么久,儿子偶然间流露出的探究。
不同的是楚子裕不会这么恐吓别人。
见女孩仍未移开眼神,剔透的瞳仁中仅有意外,不见丝毫忌惮,楚连骁沉声问道,“你在等我真的这么做?”
别人的眼神在他眼里不难判断,无论是畏惧还是怜悯。
楚连骁此前没有深究,如今却不期然知道了儿子对她另眼相看的理由。
无论说话还是眼神,她让他轻易地想起一个人。
她还敢提起宣朝歌。
楚连骁碰上座位旁的暗格,皮革下隐匿的储物空间延伸开,其中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枪械与刀具。
他的左手勾起一把匕首,手指随意拂过冰冷的锋刃,脸上的神情亦不见温度。
“楚连骁。”
宣朝歌蹙起眉,迟疑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她说话的语气变了些许,没有了那股寻求认同的试探意味,柔和却理所当然。
听见自己的名字,楚连骁没有动怒。
他的下颌线紧绷起来,惊疑不定的神情一掠而过,还是那副冷厉倨傲的面孔,眉目间压抑的平静却岌岌可危。
当宣朝歌刻意去贴近自己曾经说话的口吻,楚连骁一时也想不起追究是谁学她,反应几乎是茫然的。
“我本来想过几天再说,但我答应了不再骗你。这就是真相,你敢信吗?”
宣朝歌说完,直直看着他,没有忐忑,只有释然。
她面上的情绪压得很深,车内氛围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几乎像被冰封住。
楚连骁忽然察觉指腹剧痛,刀刃划破了他的手。
他脸色未变,放下匕首,将暗格推回去,声线平缓,“你是谁?”
“宣朝歌。”
她回答完,伸手从楚连骁的西服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
楚连骁看着她拿走,没有阻止。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按压着食指指腹的伤口,疼痛伴随着濡湿的触感在他指间蔓延开。
宣朝歌把手机放在自己座椅的扶手上,楚连骁可以看清她在做什么。
屏幕在他的视线里是倒转过来的,正如他现在颠倒不清的思绪。
宣朝歌很久没有用过他手机的密码,不过还记得,输入时根本无需思索。
她调出一个号码,编辑信息发送。
宣朝歌想起什么说什么,叙述道,“我的遗嘱有一个附加协议,我和你说过,如果发生特殊情况,而小年还没办法自行处置,我留下的产业移交给职业经理人管理,赵家人也没办法动手脚。”
楚连骁垂眸望着她的手,漠然道,“不会发生。”
“我说的是如果。虽然赵家顾忌你,不敢鱼死网破,但是有可能发生的事,顾问都建议我考虑上。”
楚连骁迟缓道,“你说得很对。”
“……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窥视她生活的孤魂野鬼,说这些只是想取代她?”
话到末尾,他语气中浓重的狠意丝毫不加遮掩。
就像如果对方有一个字回答得不对,下一秒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宣朝歌的声音不强硬,却有种迫使人平静的八风不动的平淡,“如果你在怀疑,为什么不看我?”
楚连骁盯着她的方向,目光落处却是她身后的车窗。
他为什么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楚连骁转眸迎向她的视线,薄薄的上眼皮折出深痕,眼中血丝密布。
“楚连骁,你别恨我啊。”
宣朝歌轻声说完,低下眼看着手机,回复了一段文字,又说,“我知道我毁了你心里的人。”
她对楚连骁的习惯再熟悉不过了,通讯对面的副手全然没察觉下令的换了人,令行禁止地按她的指示行事。
“现在你不用接电话了。”
宣朝歌把手机递还给他。
楚家内部沟通的软件十分复杂,光是针对不同权限的秘钥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弄清楚的。
宣朝歌之前听了他只言片语,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代替他与他身边的人沟通毫无阻碍。
哪怕是他的副手也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没有其他人得到过楚连骁毫不保留的信任。
宣朝歌继续道,“你可以问任何问题。”
车辆转了个弯,在医院正门边放慢速度。
楚连骁没答话,拿过手机点开一个电话,待对方接通便吩咐道,“继续开。”
“是。”
助理回应过后,他把电话挂断了。
商务车的隔音极好,行车时平稳,用于谈话也十分隐蔽。
楚连骁沉默着,他的视线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左手指节攥得发白,伤口的鲜血渗透了他的指缝。
宣朝歌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出声道,“楚连骁。”
楚连骁如梦初醒般转眼看她,一双狭长凌厉的眼泛红,“你说我会恨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宣朝歌一怔,“我没……恨就恨了,非要找理由不是自找苦吃么。”
“所以你要我忘了你。”
楚连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告诉我,朝歌有没有爱过我?”
宣朝歌当初没想过能回来,现在回来了才觉得自己要楚连骁忘了她的话多少有些诛心。
她心底发麻,干涩地回答,“爱的……”但当时情况不一样。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楚连骁究竟是谁,不过觉得一个人特殊也不需要详细的理由。
他以前不会盘根问底,此时的话中却尽是执意,打断道,“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
“多久?”
“你那时都不记得我。”
楚连骁没说话,目光沉沉看着她,抬起手。
宣朝歌抿了抿唇,喉间一紧,被他的手掌压住了。
“朝歌。”
楚连骁的嗓音低哑,满是自嘲,“至少你这次记得不要骗我。”
她让他痛苦了那样久,他还是一点苦也不想让她受,宁愿她一直是装病,故意离开,最后良心发现想回来。
他憎恨天意弄人是因为她,觉得上天眷顾自己也是因为她。
楚连骁掐住她的脖子,骨节分明的指端没有任何力道,拢着她颈侧。
颈动脉隔着皮肤,在他指腹间清晰地跳动。
宣朝歌心里一颤,发现他的眼神中的恨可能从不是针对她。
楚连骁眼底的血色愈发浓重,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恨你,就算你要我死也一样。”
宣朝歌茫然地开口道,“我不会。”ωωω.χΙυΜЬ.Cǒm
“我知道。”
他黑浓的眼睫敛下,百感交集地笑出声,笑得低沉的声线发颤,“你明明很清楚。”
一直是这样。
妥协的不可能是她。
宣朝歌没说话。
她的确清楚,不管楚连骁怎么想,唯独不可能不帮她。
她只是把最坏的情况先说出来,这样即便发生了,她也可以接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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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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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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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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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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