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后续二·正常人的生活（一）

　　1.

　　那天，佟让约了徐卉慧见面，但是她当时在开会，所以就回了他另外的地点。

　　开完会的徐卉慧发现距离与佟让见面的时间还有很久，但她还是提前去了约定地点。结果离着大老远，就看到了等在车旁的佟让。

　　她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似的，他也和她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面吗？

　　发现她之后，佟让抬起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徐卉慧的目光略略垂下，彷徨，欣喜，又带有一丝疏远。佟让也就顺着她的目光低下来，两人之间靠得很近，却都沉默着，直到佟让率先打破这寂静，他说：“之前有诸多不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觉得是个合适的时机来把一切都告诉你，小徐，你现在，还愿意和我谈谈吗？”

　　徐卉慧的心，因此而被触动。

　　他的语气很真诚——就像是之前的那一次，他也这样恳求过她。

　　“能不能谈一谈。”当时走下渡轮的时候，他问过的。

　　只是，那时的徐卉慧对他还有一丝不理解，也尚且不知他的任务性质，但其实他……早就已经准备好向她坦诚一切了。

　　她愿意的。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3年啊，九百多个日夜，而她知道自己不怕等，因为等的人是他，以至于这份等待的时间都显得极其弥足珍贵。

　　可佟让却有些担心起来，这一刻的她没有给出回答，他怕她会像上一次逃开，于是，他鼓足勇气去拉住她的手臂，低着语气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可以去我的公寓。”又怕语气显得生硬，就补充了征求：“行吗？”

　　徐卉慧含糊地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她因他这份谨小慎微的语气而感到心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来和她讲话了呢？

　　一路上，两个人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直到40分钟后，他把车子开进了小区，待到车子停下，熄了火，车内晕黄的灯光亮起，佟让凑近她身边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低声对她说：“我只是帮你推开车门，没有别的意图。”

　　她嗯了一声，率先下了车。他跟在她身后走下来，输入密码开了门，二人走到电梯处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下楼的邻居，是对很年轻的夫妻，还抱着个小女孩，见到佟让后，他们热情地打了招呼，还用非常惊奇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徐卉慧，笑着问：“哎呀，女朋友吗？真漂亮，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回家呢，改天有机会一起去我们家里吃饭。”

　　佟让笑着说好，挥手道别后，他和徐卉慧一起乘进电梯，顺势说了句：“住在楼上的，孩子小，我回来住之后，他们一直怕闹到我，所以见到我总是甜言蜜语。”

　　到了6楼，佟让带着徐卉慧走到602，对她说：“你开门吧。”

　　徐卉慧有点疑惑，但还是将手指贴在了指纹锁上，没想到指纹符合，门锁立刻就开了。

　　他竟然还保留着当年的指纹密码，徐卉慧心里五味杂陈，直到找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昏暗的房间被照亮，徐卉慧看见室内的一切都还是两年前的布局，沙发、盆栽、茶几、餐桌……连窗帘的颜色都没有改变。

　　她触景生情一般地走进来，穿上自己过去的拖鞋，仍旧是那双兔子图案的。

　　徐卉慧回过头，凝视着他。

　　2.

　　他忽然很认真地告诉她：“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徐卉慧不动声色地别开了脸。

　　佟让深深吸进一口气，现在，已经是他要面对一切的时刻，他必须要把曾经的疏忽向她清楚地解释。

　　他向前迈出几步，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停下来，“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徐卉慧靠在身后的落地玻璃窗上，等着他说下去。

　　佟让睫毛轻颤，不知所措地迟疑了半晌，双手略显局促地相互交叠着，终究是说道：“我……要先和你道歉。”

　　“嗯……”

　　“我当初不辞而别，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我不对。”

　　“然后呢？”

　　“如果用苦衷来做借口，显得我太狡猾了。”佟让微微叹口气，他说：“可我肩负的责任令我不得不尊重每一次任务，可能……日后也会对家庭造成影响，但我想这段时间以来，我不会再接到类似的工作安排，所以——”

　　徐卉慧抬起头，“所以，你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佟让叹息道：“你有拒绝的权利，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可你为什么不先来和我稍微透露一下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守口如瓶？”

　　“小徐，这是任务，我接受了命令就不能违背原则，并不是不相信你的为人。。”他似有苦笑，“而且就算你恨我，我也觉得是非常正常的，毕竟你有你的人生、你的未来、你的一切，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失去你自己，你有权利选择你要成为什么人、和谁在一起，而不是被我拖下水。”

　　“可我愿意的——”徐卉慧脱口而出多年埋在心底的话，“我愿意为你付出全部，只要你的心意和我一样！”

　　“我不愿意。”佟让忍不住打断她，像是有些痛苦地垂下眼，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我当初，就很怕你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徐卉慧不觉得自己这样说有哪里不对，这是她的选择，她一直都在跟着自己的心意走。

　　佟让继续说：“其实当初，我之所以没有坚决地回避和你一起去孤儿院，大概也是因为我的于心不忍。如今想来，幸好你那时和我一起去了，否则你又怎么能察觉到我在做的这一切呢？”

　　徐卉慧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伸手覆盖住他的臂膀，“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两个可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她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亲近、诚恳得有些不真实。

　　佟让露出了动容的微笑，他抬起手，回握了她。

　　楼下小区里播放的歌曲衬得整个客厅的气氛有着淡淡的忧伤，是经典的情歌《梦中人》，词里唱着：

　　梦中人多么想变真

　　我在心里不禁

　　梦中寻这分钟我在等

　　你万分钟的吻

　　我仿似跟你热恋过

　　和你未似现在这样近

　　思想开始过分

　　为何突然袭击我

　　来进入我们的梦窝

　　激起一股震撼

　　梦中寻一分钟抱紧……

　　3.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徐卉慧听佟让讲了许多卧底期间的事情，危险的、无助的、迷茫的……那些种种过往，他都一字一句地交代给了她。

　　只要想到他独自承担了那么多，徐卉慧的内心里就会觉得难过。

　　说到最后，两个人像是都有些倦了，一看时间，已经晚上10点。

　　“今天太晚了，下次……应该去和你爸妈正式的见面道歉。”佟让盯着她的眼睛，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徐卉慧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

　　这样的凝视已经久违了，而徐卉慧内心深处也很清楚，她为了面前的这双眼睛，已经等了足够久。

　　在这一刻，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发现了她的意图，没有阻拦她，可她也没有真的逃开。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徐卉慧微微叹息着，“其实，你不想我和你共同经历你认为极度难熬的过程，我知道你是想要保护我，但我不想被你保护。”

　　他垂了垂眼，听见她说：“我想，我能够保护你。”

　　佟让一怔，忽然被她逗笑了。

　　她自己也笑了。

　　“你怎么保护我？”

　　徐卉慧很认真地说：“为你向不公势力抗争。”

　　“瑶池仙女要对抗王母娘娘了吗？”他因此而感动，故作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最后，他感激地说说：“小徐，谢谢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她回应他：“也谢谢你，愿意让我回到你身边。”

　　4.

　　在今夜的梦里，她或许，就再也不会感到不安与绝望了。

　　那天晚上，徐卉慧梦到了过去。

　　在她小学的时候，心里总是和自己的表姐暗暗较劲。

　　她想赢过表姐。也很想知道有什么是表姐做不到，而她却能够做得到的。

　　但事实证明，从小到大，徐卉慧没有一样是可以超过表姐的。

　　学习不如她，跳舞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唱歌不如她，口语不如她，就连一场二百米接力赛也跑不过她。

　　那会儿徐卉慧还在读小学三年级，表姐年长她三岁，已经是六年级，还是个小孩子的徐卉慧本身就相对弱势。可没人去听借口，尽管在最初的一百米阶段，徐卉慧着实领先，她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最后五十米的冲刺时期，表姐几乎是秒杀了徐卉慧冲向终点。

　　徐卉慧气喘吁吁的站在距离终点线一步之遥的草坪上，她望着表姐上扬起嘴角露出胜利者才配拥有的笑容，望着周遭所有人对她的惊叹。

　　呼。呼。呼。

　　耳边仿佛只余自己的喘息声。

　　徐卉慧独自一人站在这一边，顷刻间，她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不再拥有，世界是崩塌的，而她坐在一片空旷旷的废墟中，只身一人，壮烈又惨绝。

　　她输了。

　　没人愿意安慰她，甚至连同情都没有，父母只是走过来对她不停叹气，说她连跑个二百米也赢不过她表姐。

　　多可悲。

　　她还记得家人当时埋怨她的话：“你不努力的话怎么对得起我整晚陪你熬夜学习啊？你不更努力一点，怎么比得过你表姐，怎么比得过那些优秀的人，你要更努力才行！”

　　于是，她变得更加努力，努力到没有任何交际，以至于连面对自己情窦初开的初恋，都不敢开口表达。

　　她站在他的身后，只敢默默地、远远地打量着他的侧脸，心里想的是：我究竟要努力到什么时候，才能配站在他身边呢？

　　这个梦里全是从前，到了第二天，徐卉慧睁开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眼角有泪水。她好长时间都没有醒过神，又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梦见什么哭了？”

　　她终于清醒了一些，转头看向他，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含糊地问了句：“几点了？”

　　“快11点了。”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重新倒在床上，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窗外投射进来的眼光格外刺眼。

　　她打量了他一会儿，挪了挪身子，他以为她是不舒服，立刻把手臂伸给她一些，她却轻轻拂开，“枕你那么久，一定都麻掉了。”

　　“还好，我没那么娇气。”

　　“你好像没睡好，眼睛里有血丝。”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最近都不习惯睡踏实，可能之前紧张惯了，都形成了肌肉记忆。”

　　结果徐卉慧的手机闹铃却忽然响起，她拿过来看了一眼时间，下午1点，提示她2点的时候有课要上。

　　她翻了个白眼，一边急匆匆地爬下床一边抱怨着：“我竟然忘记今天有课了，可不能吃到。你卫生间里有备用的牙刷吗？我要洗漱用。”

　　佟让也赶快下床帮她去翻找洗漱用品，找到新牙刷后说：“我开车送你去学校，毛巾就用我的吧，等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挑选你喜欢的款式。”

　　徐卉慧支支吾吾地回了几句，跑进卫生间开始洗脸，等到40分钟后，她终于赶在上课之前到达学校，佟让摇下车窗喊了她一嗓子：“几点下课啊？我来接你！”m.χＩùmЬ.ＣǒＭ

　　“不知道，电话联系吧！”徐卉慧拎着包包朝综合楼跑去，还不忘在最后关头夸赞佟让：“你今天的棕色外套很好看！”

　　车子里的佟让因此而窃喜起来。

　　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里，徐卉慧也说过他适合棕色、黑色，以至于他总挑这两个颜色的衣服穿，然后再使劲去她跟前晃悠。

　　他也清楚今天的徐卉慧是在给他顺毛，因为他们刚刚和好，在一整晚的时间里交代了彼此3年的空白，就好像谁都没有离开过谁一样。

　　不过，被女朋友夸自己今天的打扮很好看，佟让也就瞬间有了精神和自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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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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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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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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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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