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跳海的徐卉慧正在刺骨的海水中拼命地游着,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佟让,他拉扯着昏迷中的晶晶,稍微落后于她。再一转头,徐卉慧看到支援小队已经登上了渡轮,身穿防弹衣的警察将陆雁和刘大强抓获,并带到了小艇上。
恰逢此时,渡轮上的火势已经随风凶起,“噼里啪啦”的声响是危险的讯号,佟让催促徐卉慧游得再快一点,“那渡轮上有柴油桶,我们现在这个距离还不够安全,再快点!”
徐卉慧呛了好几口水,她好久不曾游泳,再加上水温实在太低,她痛苦地说着:“我已经尽力了!”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身体前倾,佟让已经追上她,并推着她尽快游向岸边。
实际上,狡猾的陆雁在佟让上船的那一刻就切断了船绳,导致渡轮一直缓缓地漂浮到了浅海的中央地带,不然也不会造成此刻的困扰。
就在徐卉慧和佟让快要到达岸边的时候,海中央忽然惊起一声雷霆爆响,火光四溅,船炸了。
海面波光粼粼,翻涌出几波海浪。
已经脱离危险的徐卉慧忍不住回过头去,火光映衬着她的脸,为她苍白的脸颊增添了明晃晃的炽热。
想来这场景只有在灾难电影中才见过,那艘刷着白漆的渡轮的船头被炸成了碎片,船尾则分离开来,就像是被某股奇异的外星力量硬生生地掰成了血淋淋的两截。
唯独火焰仍旧攀升不灭,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栋夺目、耀眼的璀璨宝楼,三艘小艇被爆炸的波动冲得翻了船,警察们单手抓着艇身上的木板,另一只手还要拉扯着两名诈骗犯的手铐。
焦灼的燃烧味道随风触及着徐卉慧的鼻尖,她眼神呆滞地注视着那画面,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仿佛是名画中在呐喊、扭曲的精神病患者,在黑暗的火焰中嘶吼着起舞,最终被夜幕吞噬。
她想,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艘在海面上孤独、寂静地燃烧着的,渡轮。
11.
5天后。
编号1209佟让佟警官将多年来收获的录音、照片和档案信息交到了北县上级市公安局,根据他在诈骗团伙中卧底长达3年而得到的证据,负责此案的南北两县反诈小组都参与了接下来长达半个月的围剿行动。
那些分布在越南、老挝、缅甸的诈骗人员都在被锁定了具体地点,而在国内多达15个省市的组织成员也被一一抓获。甚至是一些只负责电话通信的工作人员也没幸免,他们是诈骗团伙中最底层的存在,却也是最为缺乏道德底线的。在破旧、偏僻的小旅馆里,便衣警察按照指定地点冲进了房间,持枪警告,按胳膊按腿,屋内的所有人都被戴上了手铐。
放眼一望,窄小的房间里满是手机与流水账单一般的收入信息。而在最初,那些人还对老板是“陆雁”的这个事实矢口否认,直到有位警员将陆雁身穿囚服的认罪视频播放出来后,这些人才意识到大难临头了。
为了减少刑期,他们开始争先抢后地指认陆雁,甚至不等警员发问,他们就主动坦露了一切罪行与骗款的去向。
其中包括刷单返利、诈骗老人、杀猪盘、假传销等一系列违法行为,近一个月以来的骗款就高达千万。
为首的犯罪嫌疑人交代道:“由于我们大部分都是无业游民,听说这个赚钱,就来干这个了。最初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事,更不知道老板是谁,但我的上线总会说‘雁姐安排了什么、雁姐交代了什么’,干个10天之后,我就知道老板叫做陆雁。她利用我们无职业、无社保的背景,用我们的账户转账洗钱,所以我们现在工作的这个地方只是她的洗窝点之一,像这样的场所她手上不下几十个。”
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王某说:“我的上线会通过一个软件交代我们把钱打到哪一张卡上,我要做的就是组织人手,通过这个卡把里面的钱转出去。虽然经过我手,但到了最后我也不知道了,因为后续问题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级别能够插手,反正我们也是拿分成和年底福利而已。”
最后,经过一系列的证实,仅刷单返利这一涉案电诈,资金流水账就已经达到1.2亿元,杀猪盘诈骗行为更是将流水账提高到了2.3亿元,同时串并电信网络诈骗案件1000余起,犯罪实况触目惊心。
而根据这些人一个咬一个地相互举报,当天晚上就将其他17个洗窝点剿灭,哗哗啦啦地将30余名男男女女分批次押上警车,负责此案的王世尧看着蓝红灯光中的那些身影,感到唏嘘地和同事说了句:“一个诈骗帝国就此毁灭。”
就像是浮华的空中楼阁发生了不可逆的、悲壮地坍塌,最地基的部分堆满了尸骸,而那些,都是善良者与受害人的白骨。
“骗子真是可恨啊。”同事盯着那群被戴上手铐送上警车的罪犯,沉声说着:“我岳丈就被骗子骗走了10万元养老金,哪怕我和老婆给他补上了这10万,可他始终觉得给子女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急火攻心,去年病逝了。”
王世尧叹道:“都是害死人的是钱,钱不是好东西,可实际上,上当受骗的都是具有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老年人、青少年与急于结婚的男男女女,在我们看来是非常明显的骗局,然而当局者迷,他们的期待太深,才会被骗子拿捏住这样的心理。所以害死人的不是钱,而是被欺骗后意识到自己愚蠢的过程。”
“很多家庭都因为骗子会被毁了。”同事道,“还是要多多宣传反诈意识,我们永远都无法将道德败坏的人清理干净,也许下一个帝国就在暗地里崛起,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人民,从根本意义上提升他们的防范意识。”
王世尧表示认可地点点头,电话忽然响起来,是小秦打来的。
接通后,小秦激动地告诉他:“王哥,陆雁都招了。”
王世尧一怔,忍不住露出了极为释然的笑容。
12.
陆雁的身上穿着青灰色的囚服,双手戴着银晃晃的手铐,唯独指甲油是鲜红的,在昏暗、阴冷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炫目。
坐在对面的女警将三份文件与印泥都推到了她的面前,说道:“在你的口供上签字、按手印。”
陆雁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距离那一晚只过去10天,子弹取出后,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
签好之后,女警收走了口供,确认无误后,起身对站在陆雁身后的同事说:“可以带走她了。”
两名同事便架起了陆雁的双臂,临走前,陆雁问女警:“我会被判多久?”
女警说:“判多久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仅仅是高额诈骗,你手上还有好几条人命——”
陆雁却辩驳道:“该退还的钱我已经都退还了,而且很多都是借贷纠纷,根本无法构成诈骗罪,你们不能以此来增加我的刑期。”
女警摆了摆手,要同事快将她带走,陆雁一步三回头地振振有词道:“我研究过刑法的,即便是诈骗金额较大也只构成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没收财产,根本都不可能超过5年的,根本不可能——”
陆雁歇斯底里的声音渐渐落远,女警拿着装有口供的文件袋和同事在走廊里叹气道:“真是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太可怕了。”
“就应该判他们个无期,惩罚越大,才能更有力的打击他们的同行。”
女警摇了摇手里的文件袋:“走吧,还有下一个人需要签字呢。”说完,便朝另外一个审讯室走去。
13.
刘大强坐在审讯室里,在做笔录时,警方问一句,他喃喃的答一句,但回答最多的就是“我不知道”。
你身为核心成员,是否掌握陆雁的部分转账账户的密码?
我不知道。
这张照片上的被害者,你知道他的姓名吗?
我不知道。
关于最后一个受害者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
啊,等等……
刘大强猛然间回想起了什么,终于呆怔着抬起头,第一次说出了一句与“我不知道”无关的话:“那个女人叫做于洋,作为杀猪盘的对象来说,她被骗走的金额最多。”
多少?
“120万,不,可能还多出来几万,具体数额我记不清了,但陆雁当时抽成了3,剩下的应该也被她想方设法的转走了,我一分都没有拿到过。”
刘大强能给出的情报只有这些,他该说的都知无不言,至于其他的,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嗯。”警员继续完善笔录,由于刘大强识字不多,没办法做到自己写证词,所以才由警员代写。
到了最后,签字、按完手印,刘大强也不关心自己会被判多久,只是问了一句:“我能在进去之前见个人吗?”
警员冷漠地回了句:“那都是开庭之后的事儿,先别想那些了,都是后话。”
在刘大强的理解来说,这就是存在希望的事情,他因此而感到了欣慰。
等出了审讯室,他被两名警员带去拘留所,刚好就在走廊尽头看到了徐卉慧来做笔录,他感到喜出望外,停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肯走,和警员说着他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他要和她见个面才行。
这边的吵杂引起了徐卉慧的注意,她循声望来,找到了刘大强那双充满了迫切期待的眼神。xǐυmь.℃òm
刘大强对她露出了讨好似的笑脸,纯粹得根本不像是一个7年资历的江湖骗子。
警员推搡不走刘大强,在他的百般恳求下,警员决定来征求徐卉慧的意见。
刘大强满怀喜悦地看着警员同徐卉慧说明情况,很不出3秒,他的眼神就发生了巨变,有震惊,有怀疑,也有困惑,直到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徐卉慧摇了摇头,那名警员转身回来的时候,对他说了句:“走吧,人家不想见你。”
刘大强仍旧执迷不悟的:“不可能,她不可能不想见我,你让我亲自和她说!”这话刚落下,他就发疯似的对着徐卉慧的背影喊起来:“徐卉慧!我、我有话要和你说,徐卉慧!徐卉慧!”
他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徐卉慧充耳不闻般地走出了那条狭窄、深远的走廊。
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头,决绝的背影就仿佛从未与刘大强相识过。
警员拉扯着丢了魂魄似的刘大强离开,一边走还一边笑话他:“你说你还是做骗子的呢,被人反诈了吧?以后长点记性,刑期到了、出来后老实做人,还年轻嘛,知错就改重新再来……”
刘大强如行尸走肉一般地被拉走了,他的表情充满惊愕,他不相信徐卉慧是骗他的,也许,就算她亲口承认她骗了他,刘大强也还是不肯信。
14.
3日后,开庭判决结果如下:
陆雁,女,1982年出生人,系诈骗团伙主犯,涉案居多,流窜作案,危害社会严重,并涉嫌杀害受害者3名,依据《刑|法》,判处有期徒刑30年,无缓刑。
刘大强,男,1999年出生人,系诈骗团伙首要分子,共同诈骗犯罪情节严重,因主动积极交代犯罪经过并协助警方办案,且未主动参与谋杀,依据《刑|法》,判处有期徒刑5年,缓刑。
孙铁军,男,1978年出生人,系诈骗团伙首要分子,诈骗作案50次以上,曾诈骗救灾、医疗物资,造成严重后果,且主动参与谋杀案共3起,依据《刑|法》,判处有期徒刑17年,无缓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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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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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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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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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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