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星辰不安的时候喜欢来回踱步,换作其他催眠师,完全没办法操作。但是,顾南笙也任由她。
充分尊重催眠被试,是顾南笙催眠时最显著的特点。用他的话说,完全凭感觉的催眠方式,是没有什么步骤可循的。由被试发起的聊天都是随机的,没人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只能在聊天的过程中见缝插针,用散布其间的方式插入各种对催眠有用的短语和暗示。这是对一个人敏锐性的极大考验。
但是不管怎样,充分尊重被试,是卸载阻抗最有效的办法。
冉星辰惊诧的问他:“你确定?让我这么走来走去?”看资讯,其他催眠师都是让被催眠者老实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顾南笙肯定的点点头:“当然,你觉得走来走去能缓解你的紧张,那就走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踱步的时候要听我的指令,不能乱转,不然我会被你转得头晕。”
冉星辰觉得这点可以让步。
“好。”
顾南笙告诉她从她坐过的那把椅子前开始,走过来,再走过去,转过椅子再走过来,走回去……
他的指令以一种与她的步伐相匹配的节奏给出。
冉星辰一边走一边跟他聊天。
他们从她最早失眠开始聊起,冉星辰那天去勘验现场,被害者整个被烧焦了,乌黑的,心血都被烧烤得差不多没了。那晚之后她就开始失眠,随着时间的推移,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症状也越来越严重,总体算来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顾南笙跟她说起一个人长期失眠的害处,她疲惫的身躯,困倦的头颅,和紧绷的肩膀,这一切都剥夺了原本属于她的舒适。他说到人需要闭上眼睛的那种舒适,深呼吸时的放松感觉,他甚至谈到生命,情感,和创伤……间歇,顾南笙下达指令的节奏放慢,“走到你喜欢坐的那把椅子跟前,累了可以坐到那把让你最舒服的椅子上。”
舒服就代表一种放松,他的暗示已经开始了。
冉星辰看了看,走到那张放着松软靠垫的椅子前坐下。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主动去接触什么催眠师。虽然身为法医,心理医生算我的半个同行,我不该有什么偏见。但是,说实话,心理治疗我完全接受,而催眠就……”
顾南笙表示理解的笑笑:“就像中医和西医……做为法医,你所有的工作都是落到实处的,没什么比法医的工作内容更要有迹可循。但是,催眠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楼,隐约一个轮廓,但是,摸不到,抓不着,让人感觉心理不踏实。再加上市面上太多关于催眠不切实际的言传,更让它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没错,就是这层神秘色彩让人害怕。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鬼,或多或少都有不想让人看到的阴暗面。而催眠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会不会让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冉星辰的话里已经有了她不自知的坦诚。xǐυmь.℃òm
顾南笙对她的说法大加赞同:“这就是人会产生阻抗的原因。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冉星辰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不知道想揭开的那部分新东西,到底是不是我们想要的。”
顾南笙诚挚的盯紧她,慢条斯理:“能详细的说一说么,确保我能完全理解你的话,并认真跟随。”又一个未被认出的散布其间暗示。当治疗师开始跟随理解她的时候,很快,她也将理解和跟随他。
冉星辰又说:“在我的头脑中,有一部分东西仿佛是被封印住的,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部分缺失。但是,我从来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将那部分缺失找回来。”
“不确定?”不确定恰是习惯定势和参考框架不稳固的领域。催眠便是这个领域。绕过这些框架,治疗便会发生。
顾南笙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他知道核心正在慢慢触及。
“别急,坐在那把让你越来越舒服的椅子里,慢慢的,慢慢的说给我听。”
他的节奏越来越慢,冉星辰言行举止越来越依赖他的指令。直到下一秒做什么,要仍靠他的直接暗示。
催眠开始了。
一种非常深的催眠已然达成。
十几分钟后,冉星辰握着扶手的两只手开始紧张的颤抖,她眉头紧锁,额头上布了一层热汗,渐渐的,她的全身都开始剧烈的颤抖,痛苦的呻吟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一种无形的焦灼和的惊恐紧紧的捉住了冉星辰,也抓住了顾南笙。
当被催眠者催眠中遭遇极度的情感创伤时,渗透出的紧张感几乎令人窒息,会弥漫整个治疗室,让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喘不过气。
顾南笙立刻来到冉星辰跟前,“听我的指令,从一数到二十就醒来。大脑一片空白的醒来,只有熟睡后的舒适与疲惫。”
冉星辰心里开始数数。
二,三……二十。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睫湿漉漉的。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又松又散,感觉身体像睡虚脱了,又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悲伤。
冉星辰靠在椅背上几分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催眠暗示,就是为了让她把催眠中看到的所有东西忘掉。
她记忆中缺失的那一部分,顾南笙觉得有必要想个另外一种方法帮她呈现。
“你太累了,睡了一觉。来,喝点儿水。”
他顺便把她的手机拿给她。“刚才帮你调了飞行模式,应该有电话。”
冉星辰一边喝水一边接过手机,短信提示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
看到是肖义,她连忙回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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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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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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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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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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