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老人家在不得已的情况终于勉强接受了她目前的状态,现在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是的,这是个连勉强都做不到的假象,一旦遇到什么事爆发出来,才会发现伤疤从未愈合,只是被掩在深处慢慢腐烂。
说实话,这种感觉着实很打击人。
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同学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多少年前,老妈在家长中总是昂头挺胸的那一个。如今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她却只找了个月薪两千多的工作,对老妈来说,在昔日的熟人面前肯定是抬不起头来的。
然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既没有犯法,也没有失德。
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她只不过想当一个好妈妈,只不过不想给孩子和自己留下什么遗憾,只不过不想十几年后在孩子的青春期与她越行越远,然而她得到的却是担忧、嘲笑和鄙视。
有那么一瞬,她心潮起伏,眼眶发酸,下意识的想跟老妈怼回去。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而已——在经历了梅白的事情之后,她的心态开始变化了。
她开始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争辩,争辩也不会改变老爸老妈或者婆婆妈的看法。
事实上,仔细想想,老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全职妈妈的她确实面临极大的风险,如今没有收入、没有保障也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凭什么别人就说不得呢?如果她听都听不得,那是不是代表她心底也在为此暗暗自卑呢?
想想梅白,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最最亲近的人所抛弃。面临这样的事实,争辩对她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人甚至连跟她争辩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跟梅白相比,生活对她太优待,她已经被宠得忘记了成年人肩上应有的负重。
也许是时候重新学习如何坦然的面对自己了。
难过虽然还是有的,但这一刻她的心却不再浮躁不安,而是有了难得的静定。
“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别人会笑话我的工作,就算我躲着他们,他们难道就不会知道吗?那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老妈白她一眼:“我不是让你掩耳盗铃,而是让你别去自己找不痛快。同学会有什么?不就是炫耀自己的工作、收入、老公和孩子嘛,你现在除了老公还能算得上一回事,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是啊,作为曾经的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老公,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哪怕心态已变,眼底还是忍不住涌上来一阵泪意。
她强压下去,定了定说:“别人为什么去参加同学会,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跟老同学交流一下感情,顺便了解一下别人的生活状态,也好对自己有更准确的定位。而且,说不定同学会能了解到什么信息,找到什么工作机会。”
“哎呀,你要不嫌丢人你只管去,我才懒得管你。”老妈见女儿固执得无可救药,没好气的扔下一句,转身走了。
还是有受到伤害地感觉啊。
颜如舜低头擦了擦眼睛,调整了一下心态,回到婴儿床边。
简简刚睡醒,精神很好,看到妈妈来了,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等妈妈露出笑脸之后,开始怡然自得地啃了手指啃脚趾,那啃得叫一个津津有味。
周姐在一旁笑着逗她:“简简,脚趾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呀?五香味的还是麻辣味的?”
简简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咯咯咯地直笑。
那纯净地笑容和可爱的姿态让颜如舜沉重的内心感到一阵安慰。
“辛安,”这是她第一次唤起女儿的大名,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温柔,“愿你时刻都能寻到自己的心安之所。”
周姐斜眼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
她也不去解释,转身去书房拿了一本书,回到婴儿床边,轻轻地读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令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清雅。
而简简却茫然的瞟了她妈妈一眼,继续专心致志的啃自己的脚趾头。
《大学》不长。
等颜如舜读完之后,周姐说:“舜舜,你这古文太深奥了,这么小的孩子听不懂的。”
“我知道。”颜如舜淡淡笑了笑,“我也不是读给她听的。”
这是她读给自己的,只不过她突然很想简简做她的小听众——哪怕听不懂妈妈读的内容,可是如果常常看到妈妈读书的模样,应该也会渐渐对书感兴趣吧?
她决定以后经常来给简简读读书,既能营造读书的氛围,也能修炼自己的内心。
到同学会的这一天,颜如舜按计划参加了,顺便还拉上了梅白,好歹让她出来散散心,免得成天胡思乱想。
她也问了戚晴,七爷却对同学会一点儿不感冒:“我去干嘛?编个故事给他们讲我家船长的身世来历啊?有那费脑子的精力,我不如多研究一下最近的经济政策变化。”
也是,戚晴本来在这所小学也就读了两年,除了她们两个之外,也没别的好朋友了,去了也没太大的意思。
梅白经过戚晴的开解之后,心情倒是放开不少:“我觉得七爷说得很对,我现在不愁吃穿,也不愁孩子以后没法安放,何必带着纠结和可能会有的后悔去打胎?我现在先不去想之后的事,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这样至少心里不会有后悔。”
虽然有逃避的嫌疑,但能保持目前的平静也不错。
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也许梅白的心态就变了,能够很容易的做出决定。就算不能——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考虑到梅白此刻身体的特殊情况,颜如舜以护花使者的姿态带着梅白登场。
小学毕业十五年,同学聚会一看,人与人差别真是特别大,有的孩子都七八岁了,像梅白这样的却连男朋友都还没有。
最初乱糟糟的寒暄和回忆之后,同学就自动自发地分成两拨,边吃自助餐边聊天:
嫁作人妻的聊男人、聊工作、聊孩子。
单身狗们聊事业、聊青春、聊理想。
梅白也许是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也跟颜如舜一起与人妻们凑作一堆。
很多人对颜如舜选择做全职妈妈一事表情怪异,她厚着脸皮只当没看见。m.xiumb.com
令人欣慰的是,女同学中做全职妈妈的也不止她一个。
真该让老妈来看看的,好叫她知道现代社会全职妈妈也是一种常态,也免得在她眼里,只有那些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还要带娃的超人在职妈妈才是女人的正途。
当然,估计她知道了也只会说“你和别人能一样吗,懂不懂什么叫居安思危”之类的话吧。
颜如舜自嘲地笑笑,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专心听宝妈们聊孩子。
林鱼的孩子才两岁,正是可爱可心的时候。
因为被问及给孩子报过什么兴趣班,她浅笑着说:“哎呀,她还小呢,我希望她快快乐乐地渡过童年,不用那么辛苦。长大再学也不迟。”
孩子已经七八岁的赵彬彬就苦口婆心地传授经验:“哎呀,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以前像你这么想的家长,孩子一上小学就哭了。不信,你去问问,那些以前高喊‘只要孩子快乐就好’的家长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何梅是小学老师,立刻搭腔:“是啊,是啊,现在竞争太激烈了。初升高,只有35%的人能上普高考大学,其他人都得进职高。所以,如今两岁才开始重视都已经晚了,多少孩子四岁不到,能自己看书,英文说得溜溜的,还揣着若干本证书,你们以后怎么跟这样的孩子竞争?”
林鱼一下子被说得忐忑起来:“那你的意思,孩子一生下来就要开始使力了?”
赵彬彬说:“才不是,我身边备孕二胎的妈妈口号都是:赢在子宫!”
梅白突然插嘴:“不够,还得提前。”
所有人懵懵地看她:“还能怎么提前?”
“应该是赢在老公!”她语出惊人。
众人:“……你好像还没结婚吧?”
“就是因为还没结婚,所以才要重视!”颜如舜目瞪口呆的听着梅白放话,“如今当妈的谁不在为孩子全力以赴,各家各户都差不多,所以谁家多出爸爸这份助力,孩子肯定更有优势。所以,从找老公开始,就要找个对父亲责任有认识、有担当的老公,那样,他自然不会放任孩子不管。阿舜,你说是不是?”
这下,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颜如舜身上,大家纷纷询问她老公是何等人物。
她只好笑笑,随口说两句场面话应付着,心里则一边猜测梅白是不是在感伤自己的孩子的前程未来;一边在想要不是梅白提醒,她都忘记了,简简长到这么大,辛微扬基本从头到尾只当了个甩手掌柜。
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起来简直太浪费了啊啊啊!
正在实验室里检查实验进度的辛微扬鼻子里一痒,忍不住“哈秋哈秋哈秋”连打三个喷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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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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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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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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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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