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维斯来到朱利安的房间时,四五个医生正围在朱利安的床前,为她做每日康复检查。
其中一个医生手中拿着医用手电筒,左手稍稍撑开朱利安的眼睛,用手电筒查看她的瞳孔对光反射,并看一下是否仍存在着眼球突出等脑水肿的症状。
见艾维斯推门而入,这些红枫庄园的私人医生忙让出了位置,艾维斯便来到了朱利安床前。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穿着白色的病服,头发束起在脑后,并剃掉了一束头发,露出头发下的头皮,以便能够为被砍伤的头部伤口敷药。她的脸上缠着纱布,仅在眼睛、嘴巴露出空隙,那双满是戒备地眼睛就透过纱布的缝隙看着艾维斯。同样的,她身上也缠着许多纱布,脖颈、手肘、腹部、腿部……全身上下十多个伤口都已经经过检查并包扎完毕,需要做的仅仅是每日的换药工作。此外,她的手臂严重粉碎性骨折,因此不得不固定在胸前,她的床也被调整成了一定的倾斜度,腰部带着固定装置,以防止受伤的脊椎再次受到二次损伤。
艾维斯不言地见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复又看着旁边的医生。
那眼神,似的无声地询问医生,朱利安的康复情况如何。
为首的私人医生关掉了手中的手电筒,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回答道:“病人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皮肉伤虽然多,但已经都消毒包扎过了,我们为她使用了当前最有效的表皮生长因子,以促进牲口的愈合。此外,手部、骨盆、腿部的骨折我们都已经将骨折的部位接回原位,并安装了固定装置,以防止病人因为行动而导致骨骼错位。头部的伤口我们已经进行了包扎,并且两次手术都十分成功,脑水肿的情况已经减退了,病人表现出的头晕、呕吐等症状也有所缓解,下一步的康复情况会更好。”
艾维斯闻言,点了点头。
其实,他需要听的仅仅是最后一句就够了。
“你们先下去吧。”
“是。”
私人医生们收到指令,低着头,一个个有序安静地退出了朱利安的房间。
“咔哒。”
房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朱利安与艾维斯两个人。
艾维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他抬起眼,便看到朱利安正看着自己。
她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揣摩他今日为何造访,并等着他先开口。
“信号发射装置,对吧。”
“……”
“也真是狠心,居然把一个金属物体藏在肝脏组织中,以便能够随身携带。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你们的斯科特先生?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艾维斯淡然开口,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调侃。
朱利安别开视线。
她没有回答,似乎也没有惊讶艾维斯为什么会发现她身上安装的信号发射装置。
她知道,自从上次自己死活不做核磁共振,就已经让艾维斯起疑了,而那之后,他们又用了一些国际先进的检查装置检查她的身体情况,虽然她认不得那些高精尖的医学检查装置,但总有一种装置的使用目的不是为了检查她的受伤情况,而是为了检查她身体里是不是有什么信号发射装置或者是金属定位装置。
果不其然,她最后的一层秘密,也被发现了。
但,她无所畏惧。
发现就发现好了,她也从来没有想着要隐瞒任何人。
毕竟她潜入约瑟夫的庄园,就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去的。
在身上装这个信号发射装置,是她被提拔为斯科特的副手时,斯科特安排她装在身上的,为了能够时刻了解副手的动向,防止副手出卖自己,而安装的信号发射装置,能够随时随地让斯科特掌握朱利安的定位,并且由【科尔公司】研发的信号发射装置的稳定性极强,不会因为身体所受到的来自外界的物理攻击而被破坏,此外,也不会因为携带者自身的免疫反应而受到排斥,并且还有永久续航的能力,能够利用携带者自身体内的生物电反应获得持续工作的能力。
可以说,【信号发射装置】,是【科尔公司】的又一大发明。
只不过,这个发明是见不得光的。
仅仅被秘密提供给军方以及警务人员使用。
尤其在卧底工作,特工出动等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因此也是官方与【科尔公司】秘密签订的购买协议中的采购物品之一。
之前艾维斯只是听说过这个东西,但是没想到,今日自己也能够“有幸”见到身体上被安装着【信号发射装置】的人。
毕竟安装【信号发射装置】需要接受外科手术,并挖掉一块肝脏组织,把【信号发射装置】放入肝脏组织中,这一过程还是缺乏了几分人性化,因此如无必要,伦理委员会不会批准使用【信号发射装置】。
自然了,斯科特本身就是有着黑道背景的人,他使用【信号发射装置】自然不必如官方一样,经过伦理委员会的审查。
“……看来,你的斯科特先生是真的把你当作工具人看待呢。”艾维斯沉声说道。
但朱利安冷冷一笑,似乎对艾维斯的话并不在意。
“你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挑拨离间,我是不会和你们合作的。”
她的声音还有点儿沙哑,之前在约瑟夫的北楼中,被约瑟夫的手下殴打、砍杀,尖锐的刀刃割破了她的喉咙,损伤了她的韧带,虽然她已经接受了红枫庄园外科医生们的手术,对喉部的伤口进行了缝合,但说话时难免带着几分沙哑的感觉,听起来就像是声带被切掉了一块,还带着漏风的声音。
“那么朱利安小姐,您能告诉我吗,为什么斯科特明明知道你的定位,却不来救你?而且当你被困在约瑟夫的庄园时,他也丝毫没有要救你的意思,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还不知道被约瑟夫那个禽兽虐待成什么样子……难道这一切也都是斯科特的意思?”
“斯科特先生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让你猜到他的意思。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朱利安依旧不为所动。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担心自己?)
艾维斯一挑眉,他看着朱利安,没有说话。
落地窗的光线从他身后照入房间,他英俊年轻的脸庞略微笼罩在一片明暗不定的阴影中,他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寒意。
“这几天看你没有过来,是不是你们【军火贩卖组】出事了?”
朱利安抬眼看着艾维斯,纱布下的嘴角扬起几分弧度,牵扯到了她脸部的伤口,但她却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止住唇盘的笑意。
“与其关心【军火贩卖组】的情况如何,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身体吧。作为一个弃子,该如何才能够让斯科特来救你似乎更应该是你当前关心的问题。”
艾维斯毫不留情地还嘴。
“斯科特先生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打算,不是你们这样的虾兵蟹将能够猜到的。”
朱利安依旧倔口。
她话刚说完,像是被喉咙里的血腥味呛到了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哑而干,听起来像是要把她的肺都咳出来。
艾维斯皱眉,下意识地靠近了她,抬起手想帮她拍拍背。
但下一秒,朱利安却从自己的枕头下抽出了一个针筒,径直插向了艾维斯。艾维斯猝不及防,右手手臂被她插入了针筒,朱利安用力一推针筒里的溶液,将针筒中的药物注入了艾维斯体内。
“你……”
艾维斯忙抬手打开了朱利安的手,打飞了她手中的针筒,但为时已晚,他刚站直身子,便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床边。
朱利安一声冷笑:“没想到吧,一只受伤的狼,也会绝地反击。”
她的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艾维斯看不见朱利安的表情,但从她说话的声音与语气中,不难听出她此刻的得意。
那是一种目的得逞的、看着对手在自己眼前倒下的幸灾乐祸的得意。
艾维斯双手撑着床畔,有点儿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朱利安。
“你……你这个女人……”
“别担心,只是麻药罢了。”朱利安微微一笑,“要怪就怪你让一堆医生护士整天围着我团团转,周围这么多枕头针筒麻醉药,我怎么可能不顺手拿走一支呢?”
她说着,用没有打着石膏的另一只手掀开了白色的被子就要下床。
但因为她的脊椎已经骨折,并且骨盆眼中骨折,她的右腿又被打断了,因此只有一条腿能够勉强行走的她,不出意外地在下床后摔在了地上。ωωω.χΙυΜЬ.Cǒm
感觉到骨折的地方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朱利安咬紧了下唇,双手撑着绒毛地毯,拖着自己的下半身,朝着房门挪去。
一寸。
一寸。
一米。
一米。
她挪动得有点儿艰难,但看着房门的眼神却十分坚定,仿佛门外就是能够解放她的救赎,仿佛门外就站着她心心念念的斯科特先生。
她要回去。
她是【血眼】组织中【生物科技组】的副手,她不应该留在西奥的红枫庄园。这里不属于她,这里所有照顾她的人,都别有居心,所有暂时救了她的人,都在想着该如何压榨她剩余的最后一点价值。
她不能留在这里。
就算是死得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也不能留在这里给斯科特添麻烦。
五米。
四米。
三米。
朱利安朝着门口爬去,距离越来越短。
她的全神贯注于自己与房门的最后一点距离,满心只想着逃离红枫庄园,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例如,为何斯科特先生明明知道她体内安放着信号发射装置却迟迟不来救她。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她的上级是斯科特,那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黑势力领导者,在她做出追随他的决定时,她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因此,就算斯科特先生真的放弃了她,将她看做一枚弃子,她也不会惊慌失措。
因为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虽然这“理所当然”听起来有点儿悲哀,有点儿悲凉。
两米。
一米。
就在朱利安爬到房门前,抬起手正想要碰一碰冰冷的房门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突然被抱了起来。
她慌乱地抱住把自己从地上抱起来的那个人的脖颈,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便对上了艾维斯那略微狭长的狐狸眼。
“不错的决心,我看到了。”
艾维斯轻声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将她抱着。
这似乎是一个有点儿浪漫的场景,当然,如果不是两人的眼眸一个冷淡嘲讽,一个震惊无措的话。
“你、你不是被我打了麻醉针了吗?!”
朱利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艾维斯。
黑色间杂着深蓝色挑染的发丝下,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鼻梁、唇畔的线条,仿佛一个瓷人一般精致。
“麻醉针?呵,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艾维斯说着,将朱利安往床畔抱去,“我早就嘱咐了所有医护人员,靠近你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会不会有医疗器材的缺失,当天清点所有医疗器材,一旦发现丢失的器材,要立刻把这间房间翻个底朝天找出来。所以,在这支针丢失的那天晚上,我就接到消息,知道你可能会有所行动了。”
艾维斯话锋一顿,接着补充道——
“当然,我也吩咐了医护人员,在你所有可以触及的范围内,注射器内的麻醉药品都必须改换掉,除了手术过程中不得不的麻醉药必须由医生亲手领取、亲手注射外,其他针筒里不得保留有致幻、致死溶液。”
“你……”
“没错,你刚才只不过给我注射了一阵生理盐水,无伤大雅。”
艾维斯看着朱利安,眼中带着几分挑衅。
“看来我刚才的演技还不错,至少,把这位【生物科技组】的副手小姐给骗过去了。”
“你这个人!”
“我还想看看把你麻醉之后你能有什么妙计呢,原来不过是爬着离开罢了,啧啧啧,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伤口裂开,或者骨骼肌肉拉伤,落下一个终身残废,就可惜了。”
艾维斯说着,已经把朱利安抱到了床畔,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补充说道——
“毕竟之前,你的脊椎已经损伤得都让你失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对吧,朱利安小姐。”
一听到这话,想起那些屈辱的伤,朱利安气红了脸。
“你、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可以啊,但是摔在地上之后,你如果二次骨折,不要怪我。”艾维斯说着,感觉着指尖传来的朱利安身上带着的脊椎固定器的硬度。
“别……”
朱利安第一次服软。
说实话,粉碎性骨折的恢复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每一次牵拉、固定都像是重新敲碎了她的骨头,又重新把碎了的骨头拼接在一起。她最讨厌每一次骨科医生来检查她的伤势,因为每一次骨伤治疗,她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就仿佛再一次被关在暗室里被暴打。
因此如无必要,还是不要二次骨折,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这么想着,她挣扎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艾维斯看她终于老实了下来,一声轻笑,将她放在了床上,并给她盖上了被子。
“我劝你还是先老老实实养伤吧,逃跑这种事情,至少也得等到你能够下床之后再计划吧。”
朱利安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别开了眼睛。
艾维斯的视线在朱利安身上停留了几秒后,他双手插兜,转身就要离去。
“喂。”
朱利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艾维斯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斯科特先生,现在怎么样?”
“放心吧,还活着。”
“……你们,难道不是打算用我来威胁斯科特先生吗?或者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情报?”
“坦白的说,那确实是西奥先生的想法。但,我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艾维斯简单回答了一句话后,离去了。
“咔哒。”
他关上了房门,直到他的声音也消失在门后的走廊,朱利安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关合的房门上。她细细揣摩着艾维斯方才说过的那句话,眼角余光,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支针,锋利的针尖,还带着艾维斯的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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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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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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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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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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