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白云自西南方飞来,朝中神洲某地而去,其上倒是颇为安静。
云上,李长寿静静坐在前端,白衣白须的模样,自是在南洲商国现身的纸道人。
李长寿背后,侵染了太多小哀神力的‘圣洁天魔’此刻正蜷缩成一团,一滴滴大泪珠朝着云中渗去。
这……
该如何称呼这个生灵?
圣魔、圣天魔这类太过霸气,梅雯画的实力并不算强,此时更是不知她有什么神通。
原本的域外天魔,最强的神通就是侵入洪荒生灵道心;变异后的域外天魔,依然保存了这般神通。
只不过,前者是让人黑化,后者则是让人善良化。
李长寿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带梅雯画去火云洞一趟……
或许,对梅雯画而言,略微有些讽刺的是,她虽得到了天道认可,拥有了这般仙灵之体,且在此前承受了层层考验。
但依然没有得到李长寿的信任。
如何安置这异变的天魔,也让李长寿破费脑筋。
此事还没考虑好是否公布于众,要公布又该在何时公布,能给天庭或者自身带来什么好处?
更重要的是,李长寿暂时无法完全排除其威胁。
若这一切都是梅雯画在逢场作戏,真的被梅雯画接近某些位高权重但本身道心缝隙较大的天庭大人物,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这里并不一定指木公。
对域外天魔还是要保持最基本的尊敬,不可麻痹大意,毕竟它们最喜欢的,就是搞生灵之道心。
李长寿已想过十多次直接打杀了梅雯画,又觉得着实可惜。
说不定这种异变是唯一且不可复制的,那李长寿当真失却了一张对付鲲鹏和天魔的底牌。
蓦然间,李长寿想到了几句话语。
那是空山新雨,自己与师父齐源道长在山中漫步,言说有关狐女阿兰之事。
师父的教导犹在耳旁,也算是给了李长寿较大的触动。
【敬畏之心】。
莫要对生灵失去敬畏……
念及于此,李长寿抬手对着那蜷缩成一团的梅雯画张开左手,多加了两层仙力防护。
稳一点总是没错的。
域外天魔也算鲲鹏的外围势力,此次鲲鹏接二连三对他‘出手’,这次更是威胁到了小师叔。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也要想一点反制之法。
此次去火云洞中,顺便就请几位退休人皇一同商议商议,看能否寻到对付鲲鹏的法子。
这鲲鹏,实在是太跳了。
与此同时,洪荒五部洲之外,那浩瀚无垠的虚空中。
李长寿的纸道人缩在酒玖袖中,酒玖潜藏行踪,朝临天殿的方向遁走。
此前酒玖的直觉并没有差错,李长寿当时确实是对荃峒撒了谎。
但有些事,李长寿也不能直接对玉帝陛下言明,只能传声点出一二。
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想带这个特殊的域外天魔赶去火云洞中,试试能不能帮上燧人氏。
那容易犯忌讳。
上古末期传言,天帝之位本该是由人皇来坐,燧人氏又算是天地间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先辈人皇;
且与伏羲氏、神农氏不同,燧人氏乃纯正人族,而今天地间人族大兴,更有‘正统’的味道。
李长寿也曾阴谋论,觉得也有可能是天道故意用魔气控制住燧人氏,以保证天庭对三界的稳固统治。
当然,李长寿自不会弄乱自己的身份,搞错了自己所站的位置。
他是天庭普通权臣,此时正为天道做事。
这次来火云洞中,也只是源于对人皇的敬重,以及此前与大禹帝君的‘小约定’,带梅雯画来试试,能否缓解些燧人氏的痛苦。
与荃峒分开前,李长寿怕玉帝陛下没想明白其内关键,还主动传声多解释了两句。
‘火云洞几位人族先贤,此前曾拜托过小神一事。
便是有关燧人氏早年堕魔,而今魔气渐渐无法压制。
正所谓物极必反,这梅雯画对付魔气或许有独到之处,小神这次去火云洞中,也会尝试让她帮忙镇压上古人皇燧人氏的伤势。’
荃峒当时……眨了眨眼,淡定地点头答应一声,临走时还微微皱眉。
李长寿心底暗叹,玉帝陛下果然是介意此事,每个权力顶点的存在,怕是都会对能威胁到自己实权的存在有些忌惮。
‘懂’天帝:‘嗯?长庚特意嘱咐这个有何深意?莫非是该对火云洞示好了?
也对,吾此前倒是忽略了此事,如今人族凡俗尊天庭,几位上古人皇莫要有了意见。
回去便安排上,也是多亏长庚考虑事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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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去火云洞,李长寿除却梅雯画,独独将卞庄带上了。
无他,全程做个见证,免得陛下多想。
龙吉是天帝之女,敖乙是纯自己人,反倒是卞庄这般既对自己示好,本身尊天庭的天将,刚好合适。
李长寿一心两用,两具纸道人看着不同的风景,心底却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稍后待孔宣去了玄都城,并不代表后面就不会陷入封神大劫。
承了人族的气运,就会被牵扯进这般大劫,这次怕是难躲。
自己若是强行让孔宣脱劫,就要想清楚,是否能承受佛母之位空缺所引发的反噬。
想打破命运的藩篱,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总不能为了保孔宣,自己安排金翅大鹏鸟演孔宣的戏份,然后……
佛母变佛爹?
罢了,自己操心的也太多了,孔宣之事不如就交给大师兄来处置。
“长寿。”
“嗯?”
遁形的酒玖轻吟两声,对袖口中的纸人传声道:“你……最近挺忙的哈。”
李长寿笑了声,回道:“此前一二百年,大多时候都在修行,也是多亏了师叔你们东奔西走,我才不必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修道之外的事上。”
“哎呀,跟咱客气啥,”酒玖喜滋滋地笑着,随之又清清嗓子,“嗯咳,那个,灵娥最近没事哈。”
“她能有什么事,只是在山中修行,”李长寿叹道,“度仙门遭劫,我未能带灵娥留下与仙门共度艰难,稳妥起见将小琼峰搬去了天庭,倒是让灵娥有些寂寞了。”
“那你为何不多陪陪她,”酒玖笑容退去,嘀咕道,“你可别辜负了灵娥。
灵娥跟你不一样,你是天庭正神,还是品阶最高的那几个,在洪荒中也是大神通者,被世人关注敬仰,身份数都不数不过来。
但灵娥可只有一个身份……你师妹。
她入山几年就开始对你有仰慕之情,这么多年一直对你痴心不改的。”
李长寿笑道:“师叔安心就是,我自不会让灵娥受委屈。”
“怎么听你这般回答也有些郁闷。”
“嗯?”
“没事没事,郁闷惯了,”酒玖摇摇小手,目光挪向侧旁,眼底略微有些落寞,但很快就恢复成了流光。
算了,先别想其他事了。
酒玖问:“长寿,你跟灵娥进展怎么样了?”
“这个,”李长寿沉吟几声,倒是不好回答,“还算稳定。”
“你们能有小宝宝了?”酒玖满是惊讶地问。
“怎么可能,”李长寿略微有些无奈地传声,“其实有时,我也有些矛盾。”
“矛盾?”酒玖眨眨眼,“你还有解决不来的事?星君大人!”
“师叔你莫要取笑我了。”
李长寿笑了声,心底泛起了几分倾诉的冲动,稍作忍耐后,又觉得对酒玖说这些是没事的。
这天地间,自己一路行至今日,称得上道友之人已遍及三界。
但能称得上是交心好友者……小师叔尚在白先生之前。
李长寿缓声道:“修道者最忌不明本心,不明本性,若感觉迷茫,不多时便会遇瓶颈。
我是个俗人,有七情六欲,也盼着一切事都有圆满结局,虽然这不太可能。
对灵娥的感觉,反而多过了对道侣的那种感觉,她是我带大的,本领也是我教的,我们如兄妹、如师徒,看着她每日蜕变,我有一种很强烈的保护欲。
但又怕与她结成道侣后,反而会让彼此关系退步。
有时我会想,让她多交些朋友,让她在天地安稳后多出去转转,让人生不必多是我一人这般单调,可又担心她会离我而去。
那种怕失去她心底唯一位置的微妙情绪,当真是让我也有些哭笑不得。”
酒玖嘴角一撇,教训道:“你就是少了几分魄力。”
“魄力?”
“对呀,魄力,做事一点都不果断。”
酒玖哼了声,继续数落:“明明云霄仙子那般先天大能都能拿下,却对心底全是自己的亲师妹保持距离。
我看你就是拉不下脸面,怕自己良心过不去,觉得自己此前对灵娥的好是有所图的,心底会不安。
你就是在躲避这种不安。
其实有什么的?你管别人是否取笑呢,别人说就说呗,怕啥,你们是师兄妹还是青梅竹马。
灵娥倾心于你,不断努力修行、变美变好看,都是为了取悦你,你却还在顾忌自己这点脸面,当真……”
“有吗?”
李长寿沉吟几声,仔细思索了一阵,“师叔教训的是,但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也狠心主动过,但灵娥每次……”
“每次?”
“就会因为太害羞跑掉。”
“就因这?”
酒玖一脸恨其不争,“喝酒呀!多简单的事!酒壮怂人胆,你让灵娥喝点酒,不就解决了?
还太白金星呢,就这点办法?”
李长寿额头挂满黑线,总觉得这般做有些不太……地道。
“师叔,此事我还是要慎重考虑。”
酒玖不解地反问:“为啥?这还考虑啥?”
“一段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其实有不同的阶段,”李长寿道,“世人总是看到了感情升华时所带来的愉悦与满足,称之为幸福。
但很少有人去看,这段感情渐渐趋于平淡后,两人该如何相处。
凡人人生不过数十载,都已是要面对这般事。
长生仙只要不遭劫便寿元无尽,那漫长的平淡期中,是否会渐渐心生疲累,从而让彼此互相厌烦?”
“这个……”
酒玖眨眨眼,“想这么远的吗?”
李长寿笑道:“其实我之前已经想到了一些解决此事的办法。”
“什么?”
“我想送灵娥去女娲宫中修行一段时日,只是一直未能下定决心,”李长寿道,“有圣人庇护,安全能得保证,我与她分开一段时日,让她从小产生的仰慕之情冷却下来。
若之后,她心中依然有我,我自不会再犹豫,与她结为夫妇,再不分离。”
酒玖抿嘴笑着,道:“这倒也是个办法,还能让灵娥增加一些跟脚。”
“多谢师叔开导我此事,”李长寿温声道了句,“另一面已快到火云洞,我且去忙了。”
“去吧去吧,本师叔能悄悄摸回去的,不用太担心。”
虽酒玖如此言说,但李长寿如何能不担心?毕竟酒师叔修为尚不过天仙境后期。
李长寿留了三分心神在此地,用仙识无时无刻最远距离探查;
另一边,火云洞入口所在的那片大泽上。
李长寿用仙力做了个‘气泡’,让不断流泪的梅雯画在其中昏睡,带着卞庄、拉着气泡,向前对火云洞入口做了个道揖。
“晚辈李长庚,求见各位人族先贤。”
一直高度紧张地卞庄,此时浑身绷紧,像模像样对着前方做了个道揖。
湖面上空出现了流光飞旋的旋涡,李长寿带卞庄迈入其中,走过那条长长的甬道,到了另一片大泽之上,前方有道熟悉的身影戴着斗笠踏波而来。
自是大禹帝君。
欸?
李长寿心神挪去另一边的纸道人处,见酒玖在遁空时,不断抬手打额头,一阵仰头无声怒吼,飞速顿时更快了三分。
缺酒狂躁?
李长寿笑了笑,他这次纸道人护着酒玖回临天殿,也刚好传授些酿酒的法子,免得师叔缺了酒水糖豆。
……
‘确定了吗?’
‘主人,我的道被逆转,哪怕是隔着天道之力也是能察觉到的。’
‘逆转?’
混沌海某处旮旯角,两道神念互相缠绕交流。
鲲鹏晃了晃自己庞大的身躯,那双肉翼收在身侧,身形确实像是一条大鱼。
思索一阵,鲲鹏问: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能逆转你的道,将天魔化作其他傀儡,而非直接净化天魔?’
‘是的主人,’天魔尊者的神念带上了些许着急的情绪,‘能净化我道则的大道已知十数种,但从未让我感觉到恐惧。
这次,我直接失去了对那个孩子的感应,那个孩子还成为了我极度厌恶,与我刚好相反的存在。’
‘不必多怕,’鲲鹏道,‘洪荒之中生灵无算,很可能是鸿钧在研究如何对付咱们。
鸿钧无法脱离洪荒天道,已是不足为虑。
你失去的是哪个孩子?’
‘她被主人派去洪荒,主人您曾经给她赐名梅雯画。’
‘哦?’鲲鹏思索一阵,‘感应剩下三只伪灵的下落,让它们勿要怠慢,尽快得手。’
‘是。’
天魔尊者答应一声,两缕神念解除了纠缠。
鲲鹏那双恐怖的巨眼睁开,其内闪过少许杀意。
【看来,只是依靠这些天魔,当真成不了任何事。】
随之,鲲鹏展动那双巨大的肉翼,仿佛撑开了两方天地,肉翼轻轻一挥,身躯撞开混沌而去。
该醒醒了,你们这些不敢面对大劫的逃脱者。
另一面,火云洞中,李长寿与大禹帝君、轩辕帝君、伏羲氏,在大禹帝君山头的凉亭中,也在讨论着‘钓鱼’之事。
“各位前辈可有对策,最好是能将鲲鹏引到玄都城附近,这次做好万全准备,将它一举拿下,永绝后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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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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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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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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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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