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悟空听出他中气不足，又见他脸色愈发苍白，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再粗的心思也觉出一点不对。但是他对这些凡人了解不算多，便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说，他想起之前这和尚貌似是伤着了腿，心里怪道：难道十多天过去了还没好，一边蹲下便撩开和尚僧袍，想看看他的腿。
他动作到底是粗鲁惯了，这厢要检查人家的腿动作也是大大咧咧，一不留神不知碰到和尚哪里的伤处，惹得和尚倒吸一口气，脖子上青筋爆出。
“大圣高抬贵手，放过小僧。”和尚抬手按住悟空的手，一只手也洁白如玉，因为隐忍同样爆出青筋，十指修长，指甲盖上飘着淡淡的一点粉白，并不十分健康的模样。
悟空本也是好心，不想弄痛了他，只得赶紧放开了他，有些局促地站到一边，歉意地问道：“你没事吧？是腿还没好吗？还是又受了什么新伤？那几个没长眼睛的伤了你吗？”
“是贫僧自己的过错，与他人无关。”和尚摇了摇头，两手撑地试着站了起来，却不想站到一半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悟空见他脸色瞬间又变了变，不知道他又摔到了哪里，急道：“你怎么回事？站不起来就别勉强嘛。”
他看着和尚紧抿着唇，再次尝试站起的样子，忍不住想过去把他按回地上，又担心这和尚跟个薄皮灯笼似的一戳就烂，只敢小心翼翼地提溜着他的衣服把他提到马背上坐好。
“你可真是个——真是个——”悟空“真是个”了半天都找不到个稍稍好听的形容词，最后只得作罢。
然而他一低头，就见到和尚一张脸憋得通红，两只手拼命扯着自己领口，快要被他活活勒死了。他一吓，赶紧松了手，和尚这才得以趴在马脖子上狠命喘气。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和尚用他嘶哑的声音艰难地说了句：“谢大圣不杀之恩——”
悟空蹲在一边的树枝上尴尬地挠头，满脸的歉意：“你这和尚，被衣领勒了脖子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啊……”
根本来不及喊的玄奘：……
“谢大圣不杀之恩。”他又说了一遍，“贫僧说过，大圣和贫僧之间的恩怨已平，我们各救对方一次，互不相欠了。”
“你这和尚，哪有你这样的！”悟空恼了，他孙悟空从不欠人的。
别人要是得了他的感激还不狂喜至极，这和尚倒是一副“完全不想要他的报恩”的模样，真的是……好吧，悟空自己捉摸着想了想，自己这几回恩报的也确实不怎么样，差点把人折腾死。
他凶神恶煞地看着和尚沉默的脸，心里别扭了一阵，没有等到和尚来服软，想来这和尚蠢得很，脑子里一根筋，根本是不懂事的，他只好自己先服软：“那我以后小心一点嘛。”
他观察了一阵和尚不为所动的脸色，挠了挠头，只好凶巴巴地补充：“我道歉好了吧。”
见和尚那张玉面仍然没有什么表示，悟空自己想了想，这傻和尚能被赶去西天取经，想来就是因为太过老实蠢笨在庙里得罪了谁才有的劫难，本就是个榆木脑袋，自己也不能有多高的要求。报恩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这和尚应不应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悟空心里豁然开朗，也不管和尚脸色是怎么个冷冰冰，只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说起来你这回受的苦都是我的错，怪我的面子不够大。我让你遇了妖怪只管报我的名字，你全心信任我，没想到我这面子到了这几个偏僻地方的小妖这里不管用，这才遭了难。下次你遇到妖怪，要是他不肯放你，你只管大声叫我，我有神通，你一叫我我就感应到了，届时立马就赶来救你，也免了你受这皮肉之苦。”m.xiumb.com
说完，也不看和尚的脸色，自顾自牵了马往山下走去了。
悟空一面走便一面叮嘱：“我观你这脚程，想来这十几天都没停歇，才让腿伤一直没好。我给你找户人家，你好好休养两天，养好伤再上路。常言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急着赶路上西天，养好伤岂不是更好赶路。要是真的伤得重了，说不定反过来耽搁你。”
和尚趴在马背上无言，只苍白着脸随着山路颠簸起伏。
深山老林里不好找人家，悟空多大的神通，不好拎着人走，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在山里找路，不得不为恩人和尚牵了好些天的马。
等把玄奘包袱里背的干粮都吃了个精光，终于在一处水涧见着几户人。悟空二话不说把和尚托付给他们，只说是东土大唐来的高僧，佛法极为高妙的，又似有似无地偷偷显出些许法术神通来吓他们，说自己会算的，若是照料不好，便要这小地方遭殃，便把这几户人家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连保证一定照顾好高僧。
悟空满意不已，吃了他们几个供奉的瓜果，飞身离去。那几个庄户人家一个个立在自家门口，呆着头仰望他驾云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等醒悟过来，各个争相前去拜见那位高僧，想求些平安保佑，富贵发财之类的。
且说悟空终于又了却这一桩心事，想来玄奘和尚要养一阵伤才出发，就是上了路，也不一定有那么多妖怪刚好就抓了他去。且他齐天大圣的名字哪有那么不顶用，这次是遇上几个没见识的乡巴佬小妖才没了用处，这天下不知道他齐天大圣的妖怪怕是万中无一，哪有那么好运次次都遇上这等没见识的，下次遇上别的妖怪，报上他的名头，自然大概率是平安通过的。
这么一想，孙大圣又可长舒一口气，放心入定修炼啦。
然而好景不长，悟空不过入定半月，这日又有眉心急速跳动，似有事情发生。他这回醒来，不用算都知道是那和尚又遇着事了。因为他听到了那和尚的求救声。
他还记得，上次离去前，自己曾和和尚说过，下次遇着妖怪报自己的名号不顶用，就直接叫自己救命。哪想到这么快，那和尚就又遇到个乡巴佬妖怪不识得自己名号。
悟空赶往目的地救人的同时，终于忍不住自问了一句：不过五百年过去，我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名号现在就这么不为妖所知了？
但是马上，悟空就把这可笑的念头压了下去。他是谁？他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啊，他的名字早就传扬九州四海，合该是流传万古才对。也许是那和尚运气实在不佳，连连遇上那等修为低，没见识，小地方躲着的小妖，这才让自己的威名失了效。
这么想着，地方也到了。
悟空这回来得早，和尚还只是被捆在角落里，几只鼠妖围在一起因为和尚的吃法打起了架。
悟空立在半空对半躺在角落面上无悲也无喜的和尚抖了抖眉毛，做了个鬼脸，跳下来一棒就将那几只鼠妖打了个半死。
他这回知道要先去把和尚解救出来了。等给和尚松了绑，见和尚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除了脸上沾了点灰，其他的苦应该是没受，悟空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去逼问几只鼠妖。
这几只鼠妖比之上一回遇到的那几只小妖分明要修为高些，他不信邪，难道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名号真的就流传这么不广，连这种一看就有几百年修为的妖怪都不知道？
他将几只现了原形的鼠妖一只一只堆叠起来，自己寻了个石头搬过来，坐在小妖面前问话。
“你们几个，谁的见识多些？”悟空插着要低头问。
已经被教训过一顿的鼠妖被一被他的气息靠近就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嚣张，各个老实得跟家兔似的，悟空一问，立马就有只白皮老鼠扬起头颅答应道：“小的，小的年岁最大，见识稍稍多些。大王神通广大，我等——我等都愿意拜在大王手下，做个传令官，巡山小吏，大王有什么要紧的事尽管问，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悟空冷哼一声，他还有一山的猴子猴孙现在都不敢去想见呢，谁要他们这种资质低下浑身浊气的家伙做手下。
他昂首傲然道：“你们只管告诉我，可听说过齐天大圣名号？”
白皮鼠一听，犯了难，和几个兄弟对了几回眼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那白皮老鼠精战战兢兢道：“只，只在刚才听那和尚说过，他说他是齐天大圣的恩人。”
悟空其实等了一阵，见他们没有动静，便知晓结果了，可他不甘心，又补充道：“就是那五百年前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齐天大圣孙悟空你们知道吗？”
几只老鼠精把头摇得跟个陀螺似的。
悟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也不动弹，也不急着回去了，撑着下巴在那里深思。
几只老鼠精互相使了使眼神，那最年长的又谄媚道：“大王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我等几个小妖，虽然修为尚浅，能力一般，但是在这周围地界倒也算熟悉，若是有什么需要，大王尽管吩咐我等。就是那叫做齐天大圣的，我们虽未曾听说过，可我们老鼠一族，广布地下，消息通达，又有那和尚在，也许可以帮上大王的忙也不一定呢？”
悟空冷笑一声，走到和尚身边，回首道：“真是吃多了肉把脑子都堵住了，蠢货，你们难道没想过，我便是那齐天大圣么？”
说罢，不等几个鼠精惊讶，便一棒子彻底了结了他们。
悟空对于妖物到底是吃人还是不吃人，修清道还是修浊道的理论其实并无什么多余的看法，也不存在看不起哪一道。只是他生来便只爱瓜果，不吃那些荤肉，更不靠吃人肉喝人血来加快修炼，所以修得一身清灵之气，修为扎实且精纯，见了这些吃惯人肉荤腥，借着这些外物修炼的妖物，总闻得一股浊臭味，所以心底才不喜。而且他也看不惯这些欺凌弱小的行为，所以既然遇上，又招惹了他，他便只当是为恩人玄奘和尚报仇了。
这厢事毕，悟空便替和尚牵了马来，扶他上了马。来都来了这一趟，悟空也不纠结再耽误个把时辰的事，顺便就领着和尚过这一方大山。
只是他看着马背上沐浴在曦光中越发显得整个人都宛若一尊玉人佛陀的和尚，心中却有些不解：这和尚长得是夺天地造化了些，可终归只是个普通凡人，怎么就这么招妖怪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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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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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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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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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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