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然地瞥开眼,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但又不是很确实,像是底气不足,连带着声音都小了些许:“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闻钊垂下眼睫,继续手上的动作。
药剂喷雾是液化的,手心揉搓一会儿就吸收了,闻钊像是忘了这茬儿,动作没停。掌心温度因为不断地揉搓而升了温,皮肤相接,连带着脚踝那一隅也跟着灼热起来。
夏歧被闻钊这模棱两可的话语弄得失了神,也忘了将脚收回,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夏歧不知该怎么回答,可不回答,他又感觉不太好。
斟酌良久,他轻轻‘哦’了声。
闻钊却没有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在夏歧这声‘哦’落地后,继续道:“夏歧,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是不求回报的。”
夏歧看着他,心里将这句话反复琢磨了一遍,觉得有道理。
闻钊见他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便将这话又改良加工了一下,说:“所以,我对你好,并不是不求回报。”
听到这话,夏歧愣了几秒,刚刚提着的心慢慢往下落,本该觉得松口气的,可不知为何,那种下落的感觉竟让他生出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失落情绪来。
他皱着眉,快速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抛到脑后,刹那间,没来由的想到了闻钊的母亲,她处心积虑的要“帮他”拿回属于自己的权益,这种被外人看在眼里的好,是否掺了杂质?
何况他跟闻钊没有半点血缘,充其量是个外人。
夏歧觉得闻钊说得不无道理,便点点头,“我懂。”
“你不懂。”闻钊摇头。
夏歧觉得自己理解了,开门见山道:“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闻钊蹙着眉睨着他,半晌后松开他的脚踝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夏歧:“?”
闻钊说完便起身进了卧室套间的浴室,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水声,夏歧猜他是在洗手。
夏歧皱着眉坐在床上,不太理解闻钊这欲语还休的操作。难道他是怕他想要的自己给不起,所以才生硬的转移话题?
闻钊不缺钱,自然是不可能跟他要钱的,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未婚妻,可是两人合约早就签了,他现在也不缺了呀。
闻钊洗干净手从浴室出来,见夏歧还坐在原地发呆,便问:“不睡吗?”
“要睡。”夏歧边说边扯过自己的空调,往下躺的时候还不忘打量闻钊的脸色,平时总是上挑的唇角抿成了线,眼角也没了平时的笑意,看着似乎不大高兴。
还没等夏歧看真切,屋里便陷入了一片黑,黑暗中,夏歧听到闻钊轻而缓的脚步声绕过床尾来到了另一侧,随后床身下沉。
阳台仍旧只拉了一层薄薄的纱帘,外面的灯光微弱的映进来,能看到闻钊背对着自己侧躺的身形轮廓。
夏歧不由想到最开始自己睡在这张床上时,闻钊说自己冷,非得挨着他睡的情景。好在夏歧似乎对此并不反感,也没有激烈的反对,这便像是默许了,往后的几天,闻钊都如法炮制。
可今晚闻钊却背向着自己,两人隔着的距离中间都能再躺两人了。
不对劲,夏歧想。
“你睡着了吗?”黑暗中,夏歧问。
回答他的是平稳的呼吸,夏歧听不出这呼吸声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不过从前几晚的经验来看,闻钊似乎并不是秒睡型。
想到关灯前看到的对方脸上的神情,夏歧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闻钊?”
闻钊仍旧没应声,看着像是睡得连知觉都没了。
夏歧心里啧了声,伸手在他凸起的肩头戳了戳,“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黑暗中,闻钊倏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他说。
没有就是有,这是那天下午他俩看爱情电影的时候,闻钊跟他说的情侣间的规则。
情侣间的规则自然也适用于假情侣之间。
“你为什么不高兴?”夏歧直接忽略了他的回答,问。
闻钊本以为,按夏歧的性子,自己说没有,那他应该就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倒没想到他会出其不意,甚至语气还带着笃定。
前一刻还是个榆木脑袋,这一刻突然就跟开了光似的,闻钊不由猜测这人是不是在跟他装傻。
不过这个想法只冒了个尖儿就被他打消了,夏歧的情感很简单,他本身也不是个复杂的人。
闻钊的沉默无疑再次证明了夏歧的猜测,他更加肯定闻钊就是不高兴了,虽然目前他并不知道对方不高兴的点在哪里,可白天闻钊刚给他上了一课:情侣一方不高兴了,不要刨根问底跟对方争个高下,先无条件道歉,然后再哄。
夏歧叹了口气,他原以为自己跟闻钊之间应该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桥段,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将理论化作实践了。
“对不起。”他非常诚恳的说。
闻钊:“?”
虽然闻钊被这道歉弄得有点云里雾里,但夏歧的表现还是让他本不太愉悦的心情上升了两个度的,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毕竟夏歧这颗榆木得慢慢敲,敲猛的怕会适得其反。
想到此,他便道:“你不用道歉,我没有不高兴。”
夏歧谨遵闻钊那没有就是有的理论,心说他都道歉了,闻钊却还在不高兴,想来这事光道歉是解决不了了。
那就只能哄了。
在这方面他实在没有经验,他仅有的经验仅来源于电影。
那些情侣们吵完架被一方哄好后皆大欢喜的剧情是什么样来着?
夏歧皱眉,可他跟闻钊没吵架呀,但闻钊确实不高兴了……
嘶,夏歧左右为难。闻钊对自己确实不错,伤了脚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陪他去找刘思民,处处护着他……
算了,试试吧。
夏歧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电影片断,闻钊的形象实在不太合适被想象成女人,他在几个片断里来回切换,最后一桢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不知是因为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有些紧张,还是因为别的,夏歧感觉自己的手有点轻微的发颤,连带着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些许,好在黑暗将这一切都掩盖得很好。
胳膊轻搭在腰侧的触感很强烈,原本空荡荡的后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贴近,隔着薄薄的衣料,闻钊仿佛能听到身后那人的心跳。
“咚……咚……咚……”
闻钊身体一僵,他下意识滑了滑喉结,“夏歧?”
黑暗中,声音显得有些沉,尾音有些上扬,听着惊讶比生气居多。
“你还是不高兴吗?”夏歧问。
两人离得太近,夏歧说话时的热息喷洒在闻钊祼露的脖颈间,让他本就微僵的身体完全成了摆件。
其实夏歧并不比闻钊好多少,他既紧张又忐忑,同时还有些难得的羞耻,毕竟他从来没有哄过人,更加没有以这种方式哄过人,不过闻钊说艺术源于生活,电影里的人能这么被哄好,那现实中的人也差不多。
只是距离太近,他能清晰地闻到闻钊身上淡淡地薰衣草香,跟他身上的一样,还有他有些高的体温,这些都不自觉让他有些脸红。
“闻钊?”见对方不答话,夏歧试图将搭在他腰上的手抽回。
只是下一秒,手便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力气有些大,体温有些高。
夏歧条件反射地往回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不过想到自己这会儿在哄人,他又马上放弃了,再接再厉:“这样你还不高兴吗?”
这话无疑是对着闻钊架了把火,他就着相握的姿势转过身,黑暗中,他只能看见夏歧的些微轮廓,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态。
“这样是哪样?”闻钊问。
他的声音带着些不自觉的哑,只是夏歧专注于哄人,压根儿不觉得这变化有什么。
“这……”夏歧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启齿,难道要他说他在拥抱他?
“抱我?”不等夏歧想好措词,但听闻钊直白的问。
夏歧抿了抿唇,黑暗中,头轻轻点了两下。
这样的发展完全超乎了闻钊的预料和想象,此刻,夏歧的脸与他的只隔了不到十公分,他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支使着他去做一些冲动的事。
可他没有,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没有不高兴了。”
夏歧却因为这话皱起了眉,这也太难哄了!
他的一只手还被闻钊抓在手里,抽不出来也没办法进一步,他负气道:“怎么这么难……”
“嗯?”闻钊不明所以。
夏歧撇撇嘴,破罐破摔道:“后面的,我不想做。”
除了不想,他也不会。Χiυmъ.cοΜ
“后面的?什么?”闻钊不解。
夏歧没想到他会问出来,既尴尬又羞涩,电影不是他俩一起看的吗?这个时候装不知道,太奸诈了吧!
夏歧觉得闻钊确实有点无理取闹了,但也失了继续哄人的耐心,试图抽回手。
闻钊却紧抓着不放,他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夏歧被他抓得有点气急败坏了,说:“你这人也太难哄了,我不想哄了。”
闻钊:“!”
他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瞪大了,有不可置信,也有欣喜若狂。
“所以,”闻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上扬,“你刚刚是在哄我?”
夏歧无语,“这还不够明显?”
闻钊想说,这哪是哄人啊,要不是你太榆木了,我他妈还以为你在勾引我。
不过这话他是没敢说出来,怕把人给吓跑了。
“啊……我没感觉到。”闻钊说。
夏歧:“……不高兴了要哄,这话不是你说的,电影也是我们一起看的。”
闻钊非常实趣的见好就收,“是我学得不够认真,不过,你这个哄人方法是从哪部电影学来的,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夏歧没想到闻钊会问这个,脸刷的就红了,好在屋里没开灯,没人看得见,他不由想起那天自己独自在家无意间放到的电影,吱唔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闻钊这么问也不是真想听他回答,见他吱唔半天也没说出电影的名字,猜测对方应该是害羞了,虽然夏歧榆木了一点,但他到底是个成年人,有些东西不需要讲得太明白,意会就行。
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闻钊打定主意,以后有事儿没事儿拉拉脸生生气,倒是比自己慢慢引导成效更快更好。
不过,他觉得,这事上,自己还得加把柴火。
“先前,我确实有点不高兴。”闻钊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往自己跟前拉了拉,让它重新搭在自己腰上,“不过,现在已经被你哄好了。”
夏歧听到这话便松了口气,既然哄好了,那也不需要抱了,他欲把手抽回来,抽一半,又被闻钊比抓住了。
背对的姿势换成了面对面,说话间彼此气息交融,给静谧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暧昧。
夏歧脸上刚刚退去的热意再次席卷而来,不知是闻钊灼热的呼吸使然,还是这不太正常的气氛导致,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夏歧见抽不回手,便挪着身体往后退了点,与闻钊拉开些距离。
好在闻钊并没有像那次说冷一样挨过来,夏歧没来由的松了口气,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不需要你怎么回报我。”闻钊说。
夏歧恍然,闻钊居然是为了这个生气,可他自己都说不是不求回报了,如今把自己说得这么无私,那不是自相矛盾?
没等夏歧将疑惑问出口,便听闻钊又道:“我只希望,你能像我这么对你就行了。”
谁对你好,你便以同样的好回报给对方,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夏歧自然也懂。
“那是当然。”夏歧点头说。
“你能做到?”闻钊问。
“又不难。”夏歧说。
“可是夏歧,除了我妈,我没对谁这么好过。”黑暗中,闻钊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你懂我的意思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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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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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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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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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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