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夏歧闷不吭声的走在前面,闻钊知道他心里难受,但他也清楚,这个时候再多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www.xiumb.com
路过一间报亭,闻钊拉住低头往前走的夏歧,让他等一等。
夏歧依言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闻钊在报亭买了瓶果粒橙递给他,“今天讲了一晚上的话,润润喉咙吧。”
夏歧其实讲话并不多,但他喉咙干涩发哑却是事实,是被气得上了火。
夏歧没跟他客气,接过瓶子拧开便灌下去半瓶,闻钊拍拍他的肩,“走吧。”
停车的地方离刘思民家有些远,走过去得十来分钟。这边地势萧条,才□□点街上就已经寂静无声了,路灯的光并不明亮,马路不知道多久没有整改施工了,脚下踩着坑坑哇哇的。
夏歧没怎么看路,一脚深下去,脚掌踩着个石子,人都跟着趔趄了一下。
闻钊忙伸手把人拽了一下,“看着路。”
夏歧恍惚的心绪被这么个小石子弄得清醒了不少,他揉揉眼睛,“我看不清。”
闻钊被这话弄得践了一跳,心说不会是给气的话,便听夏歧说,“我有轻微夜盲。”
闻钊提着的一颗心倏地落回原处,他将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下移了几寸,似觉得不太舒服,又往下挪了些许,最后抓在人腕子上,“跟着我走。”
“嗯。”夏歧点头。
闻钊率先跨步走在前面,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到了前面,长长的两条,挨得很近,偶尔重叠到一起。
夏歧的胳膊和手腕都很细,闻钊握在腕子上的手心有些发痒,他想往下再挪挪,但考虑到夏歧此刻的心情,他忍住了。
来日方长。
坐进车里,夏歧长舒了口气。
闻钊对这块儿不是很熟,只能按着导航开,好在这个时间并不怎么堵车,开到沣台区公安局也不过才花四十来分钟。
车停在公安局门口,闻钊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正欲拉开车门下车,却见副驾上的夏歧纹丝不动。
“到了。”闻钊提醒他。
夏歧只嗯了声,从进到刘思民家,他的脸色就不大好,这会儿被车内的阅读灯照着,本就白皙的脸看着好像更白了些,抿着的薄唇也失了平日的血色,甚至因为着急上火而有些微的起皮。
闻钊不免有些心疼,他将夏歧喝剩的半瓶果粒橙塞给他,“再喝点。”
夏歧像是这才回了神,视线落在闻钊伸过来的手上,微蹙着眉摇了摇头,“有烟吗?”
闻钊不由想起那次在宝翠楼摄影室那边的长廊外,楼里明令禁止吸烟,他那天晚上在医院待了一夜,第二天还被陈云枝说了一顿,心情很不好,便偷偷躲在栽满植物的院里吸烟解闷。
也是那天,他清晰的听到了夏歧没有刻意掩饰的嗓音,从而着手让李顽去永平县查这个人。
那天他非常无视的将烟吐了夏歧一脸,对方一脸嫌恶,却碍于身份不得不对他礼貌有佳,如今想来,夏歧应该是反感烟味儿的。
闻钊却没多问,他烟抽得并不多,但偶尔会在车里放一包。
从收纳盒里翻出半包,不知道是哪天放的了,想来应该没有过期,闻钊又翻出打火机,从烟盒里抖出两支,递了一支给夏歧。
夏歧接过咬在齿间,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被衬得更淡了。
“会抽吗?”闻钊打燃火机,将火送到夏歧跟前,问。
夏歧没答话,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凑过来借火,架势看着很是纯熟老练,闻钊还以为他深藏不露的时候,便见他狠吸了一口,然后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个结果既意外又不意外。
闻钊叹了口气,手搭上夏歧的后背,一下下帮他抚着,渐或轻拍了两下,帮他缓解不适。
夏歧苍白的脸被咳得通红,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转脸看向闻钊,狭长的眼眸里,两颗黑眼珠子像是刚浸过水。
闻钊看得一愣,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埋怨道:“不会抽学什么抽烟。”
“我难受。”夏歧捂着心口,眉头紧蹙成结,“我以为抽根烟能缓解一下。”
闻钊哑了声,他能看出来夏歧心里不好受,但他从进到刘思民家再到这一路,硬是没提过一个字,他像是穿上了厚重的盔甲,将满世界隔绝在外,包括闻钊。
他以为自己在墙外面,却没承想,墙内的人突然卸了坚硬的盔甲,跟他说,他难受。
闻钊既喜又忧,坚强了一路的夏歧愿意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忧的是,他没办法替他承受这一切。
“我知道。”闻钊抽走他指尖燃了一小截的烟,放进齿间咬着,狠吸了两口,说,“我知道你难受。”
他想说,看着你难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
可他不能,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夏歧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再给对方增加负担。
“我小时候因为没有父亲,经常被班里的同学欺负。”闻钊边说边拧开手里还剩小半瓶的水,将指尖的烟丢进了水瓶里,火星遇水发出轻微“刺啦”的声响,他拧好瓶盖打开车窗,风将车里的烟味顺着半开的窗户卷走,连带着这一车的沉寂。
见他没再说下去,夏歧抬眸看他,“然后呢?”
“那时候小,被欺负了就只会回家哭,我妈一般也不管我这些,小时候他不太喜欢我。”
夏歧皱眉,“为什么?”
“她不爱闻砚山,我的到来纯属意外。”闻钊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轻松,不知道是为了转移夏歧的注意力,还是他真的已经看开了。
“连带着她就也不喜欢我了。”闻钊继续道,“不过后来再大一点,上小学后,她对我就不太一样了。”
夏歧静静听着,“怎么不一样?”
“我在学校被欺负了回家还是哭。”闻钊啧了声,像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太过没用而有些丢脸,他笑道,“我妈偶尔也会抱抱我。”
“我那时候爹不疼娘不爱的,我妈一抱我,我就觉得在学校受的那点欺负值了,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夏歧能理解小闻钊的心情,他也是单亲家庭长大,小时候也有同学笑他没有妈妈,但夏怀义的做法显然跟陈云枝不一样,所以,他那时候的心境也跟闻钊不一样。
“我没有妈妈。”夏歧说,“不知道被妈妈拥抱是什么心情。”
“你有我呀。”闻钊说着张开双臂往前倾了倾,“要不要试试?”
夏歧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夏歧无声的回答和吃惊的表情让闻钊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尴尬的曲了曲手指,给自己找补道:“我就随口这么一……”
肩上蓦地一紧,闻钊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给圈住了,鼻间萦绕着淡淡地苍兰清香,是他家洗发露的味道。
闻钊下意识收紧胳膊,他发现,夏歧不紧胳膊细,肩背也并不很宽,掌下的蝴蝶骨明显的凸起。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让闻钊猝不及防的同时又倍感喜悦,其间还夹杂着淡淡地不真实感。
他收紧胳膊,似怕人跑了,又后知后觉地松开些,怕把人给勒坏了。
胸膛相抵,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过快了。
夏歧只是这么静静地抱着他,并不言语,闻钊便也没再开口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只周围偶有车辆经过,或车灯的光亮,或喇叭声,宣告着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闻钊轻轻拍了拍夏歧的后背,打破沉默:“夏歧。”
“嗯。”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夏歧的下巴搁在闻钊肩上,说话时一张一合,弄得闻钊的肩膀有些微的痒。
但他忍住了,他说:“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嗯。”仍是闷闷的声音,但音量比之前大了不少。
闻钊猜他的心情应该比先前好多了,正欲开口,兜里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他皱紧眉,脸上的笑意尽数化作不耐。
铃声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这难得的美好和静谧,夏歧如梦初醒般松开桎梏着闻钊脖子的手,退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打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打电话!
闻钊忍着气摸出电话,骂人的话在看到来显后咽回了肚里,他刷的划开,姚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你们这是走了个绕城高速?”
“到门口了。”闻钊气哼哼地说。
电话那头的姚珍并未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道:“那就进来吧,难道还要我出来迎接吗?”
闻钊嗯了声,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姚警官?”夏歧问。
闻钊嗯了声,“让咱们到了就进去。”
“走吧。”夏歧点点头。
闻钊打量着他,虽然脸色仍旧不怎么好,但相比之前却是恢复了不少,想到刚刚的氛围,闻钊惋惜的同时又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感觉怎么样?”闻钊问,“有没有好受那么一点点?”
夏歧一怔,想到刚刚自己冲动之下做出的状举,神情难得的露出几分赧然,他矜持地点点头,“有一点吧。”
其实比先前好了不少,但他下意识的不想说实话。
“才一点啊?”闻钊蹙着眉,循循善诱道:“看来这个方法还算实用,咱们多试几次,效果应该会明显些。”
夏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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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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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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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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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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