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一会儿像个脏兮兮的泥娃娃,一会儿又跟现在一般大,一会儿在逃亡,一会儿坐在雨幕里发呆,时间仿佛被时空打得稀碎,一晚上他都在梦里来回穿梭。
睁眼的瞬间,脑海里清晰的闪过一些细碎的画面,他刚刚还在梦里跟闻钊吵架。
窗帘拉得很严,室内没有半点光亮,他盯着黑暗中不知明的一点,觉得梦里都在跟闻钊吵架的行为委实有些脑抽。
睡意全无,他撑着床坐起来,手摸到床头上方的开关,摁亮了室内的灯。
只有一张床的房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夏歧在床上坐了几分钟,脚踝处已经不发红了,肿也消了许多,昨晚睡前闻钊拿了个沙发抱枕给他,垫着睡了一晚上,夜里果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他慢悠悠下床,趿着拖鞋试探着往地上踩了一下,相较于昨天踩在地上的钝痛感而言,隔了一夜,似乎恢复了些许。
床上没找着手机,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间了,夏歧犹豫了一会儿,打算自己出去看看。
他不敢将重力往伤脚上放,便扶着墙尽量将重心倚在没受伤的脚上,一步步走得略显艰难,待开了门,才发现外头早已通天大亮。
阳光透着阳台的玻璃门折射进来,铺满客厅一角,映出那几盆花草的轮廓倒影,夏歧逡巡一圈,没见着闻钊,但主卧的门却是大开着的。
主人家不在,夏歧也不好直接进人卧室去看里面有没有人,他拖着伤脚慢慢移到沙发,在一堆抱枕底下找到手机。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闻钊打个电话,玄关处传来解锁声,夏歧侧眸看过去时,便见闻钊拎着袋子进了门。
似没料到他已经起了,闻钊挑了下眉,问:“脚怎么样了?”
夏歧坐在沙发上,下意识抬了抬伤脚,“感觉比昨天好了不少。”视线落到他手里上的袋子上,“买了什么?”
“早餐。”闻钊边说边拎着早餐过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点。”他将早餐放到餐桌上,绕过桌角过来沙发这边,没等夏歧反应便蹲身抬起他的伤脚看,“好像不红了,肿也消了许多。”
夏歧没想到他会突然上手,愣了一下后下意识缩了缩脚,“嗯,季医生开的药很不错。”
“昨晚睡得好吗?”闻钊将他的脚放回沙发上,抬眸问他。
做了一晚上的梦,算起来是不太好的,不过他是客人,不好也不能直接说,便点点头,“挺好的。”
闻钊嗤一声,“还没洗漱吧?”
夏歧下意识摇头,“还没。”
“我扶你。”闻钊说罢伸手打算搀他。
夏歧本想拒绝,想到昨晚两人达成的共识,便沉默着点了点头。
闻钊扶着夏歧进了主卧的浴室,里面有昨晚夏歧用过的洗漱用品,闻钊点点镜面,“好好照照镜子。”
夏歧不明所以,但还是疑惑着照做了,然后便跟镜子里那个顶着俩黑眼圈的人撞了个眼对眼。
夏歧:“……”
把人送到了,闻钊却没走,而是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视线透过镜面落在夏歧脸上,问:“脚痛得睡不着?”
夏歧一边往牙刷上挤牙膏一边摇头,“没怎么痛,那个抱枕垫着挺舒服的。”
“那为什么没睡好?”闻钊问。
夏歧皱了下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情侣守则第一条,坦诚。”闻钊说,“假情侣也一样,我们对标的是真情侣,所以也得坦诚。”
听起来挺有道理,夏歧琢磨了一下,“可能换了个环境不适应吧,做一晚上梦。”
“你刚住进东樾华林的时候也这样?”
“差不多。”夏歧其实也不太确定,那时候心里牵挂着夏晗的事,偶尔也会做梦,但不如昨晚那么频繁的一个接一个,他含糊道,“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听说做梦是因为处得不舒服。”闻钊道,“客房一直没人住过,当初买张床放着也是为了看起来不那么空,那床当时就随便买的,估计睡着不大舒服,今晚你睡我那屋吧。”
夏歧心里装着事,睡觉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那床的舒适度,听闻钊这么说,本来还想客套两句,结果听到最后半句,拿牙刷的动作都顿住了。
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脱口问道,“睡你那屋?”
“嗯。”闻钊没看出他脸一闪而过的异样,道,“睡舒服了,自然就不会做梦了。”
夏歧皱了下眉,想到昨天两人看过电影后的一番言论,心道不是说睡觉这样的事不必参照电影来嘛,可想到两人昨天因为芝麻大点的小事就闹了个不愉快,夏歧张了张口,便也没将疑惑问出来。
他想,反正他又不是gay,吃亏的也不是他。
闻钊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间或从镜子里瞟自己一眼,脸色变了几变,猜不到对方心中所想,闻钊便直接问了,“怎么了?”
夏歧忙收回打量的视线,一边摇头一边将口中的水吐掉,“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医院?”
“吃了饭就去。”闻钊说,“中午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带回来。”
夏歧扭头看他,以为他是怕自己腿脚不便特地回来送饭,便不太好意思的婉拒道,“不用麻烦,你在医院好好照顾你爸,我点个外卖就行了。”
“他用不着我照顾。”闻钊说,“你要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回来的时候就看着买了。”
夏歧张了张口,终是没再拒绝。
闻钊买的早餐丰盛得有些过头了,夏歧坐在椅子上,帮着他将袋子里的食物分装到盘子里,“你是把人早点摊给搬回来了吧?”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点。”闻钊在他对面坐下,“挑你喜欢的吃就行。”
从小到大,就连老爸都没这么伺候过他,夏歧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又觉得暖洋洋的,像寒冬的日头直照进了胸腔,他不禁好奇,“你真没处过对象?”
闻钊正夹起一根油条,闻钊抬眸看向对面,眉毛微挑,“怎么说?”
“你很会照顾人。”夏歧指着桌上的一堆早餐,“想得也很周到。”
“这些不需要处过对象才会。”闻钊啧了声,“有心就行。”
夏歧想想觉得是这个理,正欲附和两句,又听闻钊道,“何况你现在不就是我对象么,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夏歧下意识张口想回一句“假的”,想到昨天几次被闻钊不悦的打断,又觉得这个的“提醒”确实有些多余,签过白纸黑字的合约,谁会不记得是假的?
不知道是闻钊说的相处时尽量代入自己这话起了作用,虽然知道这话是假的,夏歧听着这话,还是不自觉的感到脸热。
闻钊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他说完甚至还顺手剥了颗蛋放进夏歧的白粥里,闻钊如此照顾他,倒让他觉得自己这情侣扮演得很不称职,当即将手边的牛奶插上吸管递过去,“你也吃。”
闻钊微挑的眉尾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欣然接过,大大地吸了一口。
闻钊出门的时候有些不大放心,“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没问题。”夏歧坐在沙发上说。
“无聊的话就去里面看电影。”闻钊说,“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用拘束。”ωωω.χΙυΜЬ.Cǒm
夏歧只当他是在变相的让自己多参照电影学习,于是重重地点点头,“好的。”
闻钊又叮嘱他不定时给伤脚处喷药,这才换了衣服出门。
闻钊走后没多久,夏怀礼就再次打了电话过来,夏歧知道对方的意思,挂了好几通,最后烦不胜烦的直接关机了。
夏歧没有刷手机的习惯,一个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发了会儿呆,就按闻钊说的去了影音室。
闻钊似乎很喜欢看电影,架子上的影片囊括了国内外,种类和题材涉猎很广,他随手拿了一摞放到小沙发上,准备慢慢挑两部打发时间,昨天看了国内和日本的,今天挑个不一样的吧。
挑挑选选,最后选了部挪威的,翻译过来的影片名字听着挺文艺,他昨晚睡得不太好,正好借着文艺片眯一会儿。
影片播放不过五分之一,夏歧不但没有被勾起睡意,反倒被剧情发展以及围绕主角的人物关系弄得疑惑无比,直到硕大的屏幕中间,两个男孩羞涩的亲作一起,他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部片子所要表达的东西。
闻钊开车直接去了医院,推开门,便见闻靓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愣了一下,脚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只迟疑了两秒,他便踏步走了进去。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看来这老话也不见得对嘛。”闻钊脸上挂着惯常的痞笑,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病床前,讥讽道:“应该没有比我们更孝顺的子女了。”
“你以为你赢了吗?”闻钊转脸看向他,总是冷肃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闻钊耸耸肩,不甚在意地问:“你是怎么定义输和赢的?”
“那份文件并不能说明什么。”闻靓道。
“嗯,”闻钊点头,“副总经理和总经理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闻靓嗤笑一声,“昨晚半夜,爸醒过一次。”
“所以呢?”闻钊直视她,“他要收回副总经理的职位吗?”
“当然不会。”闻靓难得给他一个笑脸,“我只是跟爸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闻钊眯了眯眼,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的建议。
便听闻靓笑道,“我提议,男儿应当先成家,后立业。”
闻钊脸色微变,“说明白点。”
闻靓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明明居高临下的是闻钊,可对方的姿态却仍旧高高在上。
“简单来说,在你正式任职这个副总经理之前,先把证领了。”
闻钊皱紧眉头,这招确实很出乎意外,显然,如夏歧所说,闻靓并不相信他们的关系。
“你这表情,看着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闻靓火上浇油道。
“是吗?”闻钊冷冷地注视着她,“大姐难道看不出来,弟弟高兴得都快哭了。”
“那就好。”闻靓慢悠悠地起身,“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我毕竟流着同样的血,作为大姐,操心操心弟弟的婚姻大事,本就在情理之中,弟弟不会因为姐姐在父亲面前多这一句嘴就不高兴的,对吧?”
“当然。”闻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还得谢谢大姐替我想得如此周全。”
“那大姐就在公司等着你这个副总经理早点来就职了。”闻靓说罢,不屑的轻哼一声,踩着细高跟出了病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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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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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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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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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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