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假日不仅街上人多,宝翠楼的客人更是不少,不仅包厢卡座坐满了人,就连楼上化妆室外的看台上都搭了桌椅,夏歧跟在闻钊身后往楼上走,心说这人光有宝翠楼就够下半辈子了,还争什么公司呢。
楼梯口遇到一个领着客人进化妆室的销售,夏歧认出对方是上回来叫他,说有夏晗转介绍客户来了的那位。
销售看见他愣了一下,问:“木兰姐,你今天不是请假了么?”
夏歧心说我没请假我是离职了,不过显然这事儿大家都还不知道,他也没必要加以解释,只点了点头说有事要来一趟楼里。
一路遇到好几个同事,看着神色都挺匆忙的,楼里客人多,每个人都似乎很忙碌,但大家看到闻钊,都会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夏歧跟在闻钊身后,以至于跟闻钊打招呼的同事也都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个个神色中都带着几分疑惑和夏歧看不太懂的东西。
不过,他对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向来不怎么在意,便也没多去深究那点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
两人前后脚进了办公室,闻钊将西服外套脱下来扔在了沙发扶手上,冲夏歧点了点,“把门关上。”
夏歧想,毕竟他们要签的合约内容是见不得人的,关上门也正常,便在闻钊的指示下将门关上了,甚至还贴心的上了锁。
闻钊听到落锁声时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而后走向会客沙发后的小冰箱,“喝点什么?”
“矿泉水吧。”夏歧说,“谢谢。”
“没有。”闻钊拿了瓶苏打水出来,“这个行么?”
夏歧点点头,从闻钊手里接过水瓶,拧开喝了两口,闻钊示意他先坐。
夏歧便拉开了闻钊对面的椅子,闻钊在他对面坐下,打开电脑,夏歧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反应,敲敲桌子,问:“合约呢?”
“弄着呢。”闻钊一边敲键盘一边调侃他,“性子挺急啊。”
“现做啊?”夏歧没搭理他的调侃,问。
“不然呢?”闻钊啧了声,“你又不让李顽经手,不得我自己搞啊。”
夏歧:“……你能行吗?”
闻钊敲键盘的动作一顿,掀着眼皮轻飘飘扫他一眼,“不要在一个男人面前说他不行,这是大忌。”
夏歧无语的皱眉,“你真不用看看脑科?”
闻钊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无语,“夏歧,知道你为什么单身么?”
“因为我不找。”夏歧直白道。
闻钊难得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真行。”
夏歧不由想到刚刚对方的调侃,扯着嘴角露了个笑,“谢谢夸奖。”
闻钊被他给逗乐了,“你还挺懂得占便宜。”
夏歧一哂,“你可没少占我便宜。”
这是翻旧账呢?闻钊挑眉,心情不错道:“你可以占回来,我不介意。”
夏歧嗤了声没接话,办公室里便陷入安静的氛围中,夏歧靠在椅背上,耳边偶尔传来闻钊敲字的声音和鼠标点击的声音,想到今天经历的种种,他好奇开口,“既然是要订婚才能拿到公司的一些权力,那你为什么要雇夏晗而不是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孩订婚呢,两全齐美的事。”
闻钊握鼠标的手顿了一下,“想知道?”wWW.ΧìǔΜЬ.CǒΜ
夏歧实诚地点头,“嗯。”
闻钊将文档保存,而后把电脑转过向他,问,“因为好奇么?”
“多少有一些吧。”夏歧说,“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没法找个喜欢的女孩订婚。”闻钊说。
夏歧愣了一下,以为对方是在变相说自己目前没有喜欢的人,宽慰道,“你还年轻么,不着急。”
“你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闻钊看着他的脸,说,“我不喜欢女孩子,所以没法找个喜欢的女孩订婚。”
夏歧张了张口,齿间的‘啊’字半晌没发出音节来。
怎么说呢,不止是惊讶,可能还有些这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出柜的震惊。但可能闻钊表现得过于坦诚,他反而有些不好把这惊讶之意表露得太过明显。
“不能接受?”闻钊打量着他的表情变化,问。
夏歧先前在殡仪馆工作的时候,接到过一个‘客户’,因为相伴近十年的爱人迫于家庭原因抛弃自己选择了婚姻,那个‘客户’接受不了,终日抑郁而后选择了轻生,深更半夜自己开车撞的堤坝,脸被车窗玻璃划得面目全非,又泡了水,遗体被送来的时候很是不堪,夏歧为这个‘客户’修复了四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闻钊的心理是否也如那个‘客户’一般脆弱,但他知道,所有人的心脏都是敏感的,闻钊如此大方的告诉他,他就应该表现出足够的豁达和包容。
故而,夏歧学着他先前的样子耸了耸肩,“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就好。”闻钊似乎并不为他的表现而感到松口气,这让夏歧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表现得不够自然。
“看看吧。”闻钊点点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毕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预先知道我的性向,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夏歧的视线转到屏幕上,而后又转到闻钊脸上,“又不是真未婚妻……”
“嗯。”闻钊点头,“但之后我们可能会需要以这样的身份多次配合,我怕你会感到不舒服。”
夏歧哦了声,目光一一扫过合同条款,内容与先前夏晗那份差不多,只是时间线和报酬方面有些微调整。
“那我岂不是要在沣市留很久?”
“所以为了补偿,你仍是宝翠楼化妆一组的组长,薪资照旧。”闻钊顿了顿,“先前顶替夏晗上的班也算在里面。”
“那我岂不是要打两份工?”夏歧嘶了声,“感觉有点亏。”
“你可以不签。”闻钊转回电脑说,那语气仿佛他对这份合约很无所谓,与他先前骗着夏歧上车,说他要找一个和夏晗长相相似的人做未婚妻时强硬的语气截然相反。
夏歧还真思忖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那夏晗那个姓刘的男朋友?”
闻钊笑得温和,“免谈。”
夏歧咬牙:“……你逗我呢!”
闻钊的食指在鼠标右键上来回摩挲着,“所以,签吗?”
夏歧后槽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他恨恨地瞪着桌对面的人,坏心眼的想,难怪这人妈不疼爹不爱,瞧这心眼坏的,谁爱呀!
“签!”夏歧咬碎一口牙说。
“好嘞。”闻钊点下鼠标,一边的小型黑色打印机便刷刷开始工作了起来,没一会儿,一式两份的合约便呈在了夏歧面前。
“新鲜出炉。”闻钊摸着扉页,“还是热乎的。”
夏歧懒得跟他扯闲淡,拿过笔就开始写自己大名。
“你恨夏怀礼吗?”闻钊就在头顶,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落进夏歧耳孔中。
他不由想起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语的起因,当时自己的调侃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闻钊的这个问题看似有些突兀,但结合前面夏歧说的那句话,似乎又觉得挺符合常理。有点类似于,你刺我一剑,我回敬你一刀,如此一换算,脑海里立马就有了清晰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夏歧还是头一回被人问到这个问题。
在还年幼的时候,他自己也偶尔会这么问自己,或年少,或冲动,得出的答案多少带了些情绪。老爸说,人这一辈子很长,会拥有的也很多,恨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不用时刻放在心上。
“谈不上恨吧。”夏歧掀了掀眼皮,答得云淡风轻,签字的动作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潇洒地将最后一捺拉折了过来,“他对我而言,就是个路人。”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被窗玻璃隔绝在外,反而透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沧桑感。
“那夏晗呢?”闻钊若有所思地问,“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姐弟情应该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四五岁就分开的孩子,能有多少感情在?夏歧没答话,目光窗外挪进来,落在对面闻钊英俊却带着疑惑的面容上,“这些是作为‘未婚妻’必须要回答的吗?”
“当然不是。”闻钊说,“随便聊聊,你不想说就算了。”
夏歧没有跟人分享家事的兴趣,更觉得他跟闻钊这种合约关系不需要,但他今天亲身参与了闻钊的家事,在闻钊问他时,拒绝的心思便没那么果决了。
“我跟夏晗没什么感情。”夏歧在签名上摁上后印,随后把合同推到对面,“我做这些,只是想求得一个安慰。”
闻钊的视线落在纸张上的那抹红上,半晌没有动作。
夏歧叹了口气,他没问闻钊是否恨着闻砚山,只问:“你为什么要公司?”
闻钊抬眼看他,眸中的光亮被长睫掩盖,显得格外深邃。
他讪笑着扯了扯嘴角,“算是还债吧。”
还什么债他没说,夏歧也没问,他点了点桌上的合约,催促道:“你还没签字呢。”
闻钊啧了声,从他手中拿过笔,在夏歧名字的另一边签上自己的大名。
“小可怜。”夏歧在他放下笔的同时,笑着说:“我请你吃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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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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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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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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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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