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晗与他却恰好相反,她十几岁就开始奔波于各个城市忙于生计了,什么菜系都尝过,口味驳杂,辣的不辣的都能接受。
两厢一对比,必然原形毕露。
不过夏歧只慌了那么一小下就淡定了下来,毕竟闻钊是在夏晗出事后才接手的宝翠楼,他自己刚才也说了,他对夏晗口味的了解不过是来自资料,估计他所谓的资料也不过是同事间的口口相传而已。
如今他就是夏晗本人,他点头说有水分,那自然就是有水分了。
不过,比起这点慌张,闻钊最后那句提醒更让夏歧尴尬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可是,两人面对面而坐,他的杯子怎么会在自己手里?
夏歧想到刚才自己被辣到后着急忙慌找水喝的样子,想起那人似乎“好心”的递给了自己一杯水来着。
再看对方脸上那揶揄的表情,不难猜出此举帮助的成分过多还是故意的成分过多。
幼稚。
夏歧心里想着,便将放下一半的茶杯又端了起来,在闻钊揶揄的表情下就着杯沿喝了一大口,然后问:“你的杯子喝不得?”
闻钊一愣,本来只是想看对方吃瘪的样子,没承想这人是个脸皮厚的,不但不上当,还反将他一军,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可惜呀,闻钊啧了声,心说我也是个脸皮厚的,你这可算是遇上对手了。
如此想着,嘴上便道:“怎么会,姐姐不嫌弃我的口水是我的荣幸。”
夏歧刚喝下去的一口水仿佛卡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一桌菜基本没夏歧能下口的,闻钊一反常态的没有“怜香惜玉”,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夏歧吃不了这些菜似的,一顿饭就他自个儿吃得自得其乐。
边吃还边问夏歧觉得这家菜色怎么样,夏歧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憋着一肚子气微笑答:“挺好的。”
吃完去前台结账,唯一让夏歧觉得有点安慰的是,这店刚开张两天,菜品都还在活动期,这一桌下来比他预想的便宜不少。
结完账前台小姐姐给了他一张含酒水的满减优惠券,夏歧对此毫无兴趣,他甚至暗暗发誓要将所有湘菜馆拉黑。正打算拒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从前台小姐姐手里接过了优惠券。
“是要在这个日期前使用吗?”闻钊捏着优惠券一角问。
“是的。”小姐姐说,“年底之前都有效。”
“好的。”闻钊顺手将优惠券收进兜里,“谢谢。”
走出店,夏歧估计是没吃饱心里有怨,说话也有些没顾及身份,嘴上揶揄道:“大老板也在乎这点小钱?”
“大老板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闻钊拍拍兜,说,“下回我请你吧。”
“不用。”夏歧想也不想的拒绝。
“不是说味道不错吗?”闻钊看他。
不错个屁,夏歧心说,但嘴上忍住了,想到闻钊说明天过后就给他办离职手续的事,委婉道,“估计以后也没机会来这家店吃了。”
闻钊哪听不懂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啧了声说:“那可不一定。”
夏歧敏感地蹙起眉,“你反悔了?”
“怎么会呢。”闻钊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笑意不减,“我怕你后悔。”
夏歧想也不想地摇头,“那肯定不能。”
“宝翠楼给你开的工资不低吧?”闻钊说,“就这么呆不住?”xiumb.com
当着老板的面,当然不能说心里话,临时扯谎对于夏歧来说难度略大,他只得搬出之前撒过的谎,说:“这不是急着回去结婚么。”
闻钊了然地点点头,“确实,钱哪儿都能赚,老公可就不一样了,可遇不可求。”
夏歧觉得他这话未免有点太夸张了,不过本来就是为了转移话题,他便没想那么多,附和地点头称是,甚至为了营造可信度,自贬身价道:“可不,像我这种老姑娘更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工作什么的就先往后靠靠吧。”
闻钊难得没再想方设法说服他留下,赞同地拍拍他的肩,“你的想法是对的。”
夏歧有点懵,心说这人是转性了?还是说已经找到更加优秀的化妆师了,所以态度才改观这么快的?算了,只要他答应让我辞职,随他怎么想吧。
化妆师是没有午休时间的,两人回到宝翠楼的时候众人都在忙,戏台上的白蛇传开演过半,宾客们拍手叫好,夏歧就踩着这一地嘈杂跟在闻钊身后上了楼。
销售部的同事见到夏歧忙小跑过来,说有个转介绍的客户,大老远从临州过来,套餐已经定好了,人在化妆间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给他打电话一直提示说是空号。
夏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同事说的电话是夏晗死前那个号码,他点头应下,随口道:“我换号了。”
“换号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人事那边报备一下?”不等销售说话,一旁的闻钊倒先开了口。
夏歧一怔,他原本只打算在宝翠楼呆两天就走,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些麻烦。
夏歧扯不到更合适的慌,只好面不改色地说:“忘了。”
这也不算撒谎,在电话号码这件事上他确实考虑得不周道,好在这话出口后,闻钊和销售似乎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闻钊点点头,“那你先去跟人事报备更新一下。”
后天就要走的人还有必要去跟人事报备新电话号码吗?夏歧觉得大可不必,但又不好当着销售的面直接驳了老板的面子,只好温婉道:“应该没这个必要吧?”
“如果今天这种突发情况再发生,你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夏歧皱皱眉,背对着销售侧过身小声道:“我后天就走人了,这种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谁知道呢。”闻钊说,“夏组长回头客可是很多的,要是私下里把咱们的大客户带走了,我这个老板怕是连人都联系不上。”
夏歧:“……”
“那个……”销售在一旁尴尬的提醒,“客户还等着呢,要不化完再去人事那边?”
夏歧忙点头,“对。”
“都等半小时了,也不在乎多等两分钟。”闻钊态度强硬,“大老远从临州过来,也不会因为这两分钟就走人了。”
销售点点头,“那倒也是。”说罢又冲夏歧道,“木兰姐,我先去招呼着,您报备完就赶紧过来吧。”说罢不待夏歧回答,小跑着便往化妆室去了。
“走吧。”闻钊冲夏歧抬抬下巴,“还要我请你去吗?”
“我都要辞职了,没这必要吧?”
“这不还没批么。”
夏歧无语,“好歹这么大个戏楼呢,闻老板不会出尔反尔吧?”
“一个电话号码而已。”闻钊却不直接回答,反问道,“夏组长在怕什么呢?”
大约说谎的孩子总是底气不足,所以才会莫名心虚,此时的夏歧就是这样。他明知道眼前人这人什么都不知道,但就因为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他就有些慌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夏歧轻咳一声,不自觉提高了嗓门。
“那就走吧。”闻钊说。
夏歧不得法,只好跟着闻钊往行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心说这号码本来也是临时买来应付一下的,等这事儿了了回到滨城他就换了。
走了没几步,闻钊突然停下,微侧过头问:“我买的喉糖都吃了么?”
“啊?”夏歧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问的是啥,心说那么多喉糖怎么可能都吃了,况且他嗓子又没问题。不过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得只含糊的点头,“嗯。”
“看来效果不怎么好。”闻钊摸了摸下巴,“入职满一年的员工每年都有一次免费体检的机会,夏组长今年还没用吧?要不离职前把这份福利享了吧,正好看看这嗓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怎么突然提到这茬了?夏歧看向闻钊的眼神略显戒备,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可是夏晗的死目前并没有对外公布,平时天天呆一起的同事都没有怀疑,他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新老板更加没有怀疑的可能了。
“怎么了?”闻钊笑看着他,“姐姐不会是害怕去医院吧?”
听到这声“姐姐”,夏歧莫名松了口气,他敷衍地点点头,“再说吧。”
闻钊也没再坚持,率先抬步往前走去。
小陶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眼珠都快瞪出眶了,心说已经这么不避讳了吗?办公场所都形影不离的!
夏歧自然读不懂小陶眼里的震惊,他径直冲她走过去,然后开口,“我手机号换了,来报备一下。”
“嗯?”小陶一愣,连眨数眼,心说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来跟我报备?
“员工联系方式更新。”闻钊蹙着眉扫她一眼,“一会儿记得同步。”
小陶哦哦点着头,心里却满是问号,同步到哪儿?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斜后方的人事部老大,老大也是一脸问号,不过老大毕竟是老大,只见他淡定地点头,“好的。”
小陶立马会意,装模作样地点开电脑里一个文件表格,冲夏歧道:“夏组长说下号码吧。”
“18……”夏歧一顿,新号码他都没怎么用,自己压根儿没印象。
“怎么了?”闻钊这会儿倒善解人意起来了,问:“不记得了?”
夏歧硬着头皮点头,“嗯。”说罢怕令人怀疑,忙补充道,“刚换没两天,还不熟悉。”
“正常。”闻钊一脸表示理解的样子,随后冲他伸手,“打一下就知道了。”
夏歧会意,掏出手机递了过去,见闻钊已经开始输号码了才反应过来,我给他手机干嘛?我直接问他号拨一下不就行了?
与此同时,闻钊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他将电话挂断还给夏歧,掏出兜里自己的手机冲小陶念了串号码。
念完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在人民公园载这人回家时他报的尾号,闻钊啧了声,心里骂了句骗子。
小陶麻利的输进电脑里,一通捣鼓后冲夏歧道:“好了。”
“那我回去了,客户还等着呢。”
闻钊冲他摆摆手,“去吧,别让客户等急了。”
夏歧:“……”
待人走后,闻钊冲小陶道:“一会儿发个群邮件,内容就写小长假即将来临,为感念所有员工接下来的辛苦付出,明天宝翠楼歇业一天,公司组织全体员工郊游一天。至于地方,大家投票决定,下班前把这事儿落实下来。”
小陶差点儿尖叫出声:“太好了!”
“去办吧。”闻钊说罢转身,又听小陶道,“老板,那个员工信息同步……到哪儿啊?”
“李顽不是说新的考勤系统弄好了?”闻钊一边将号码保存一边说,“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重新确认一遍然后同步上去,还有……”闻钊顿了一下,“夏组长之前的微信估计也找不回来了,新号码可能还没开,一会儿你通知他开一下,然后把他拉进公司大群,邮件发完后在群里也同步一份。”
“好的。”
夏歧是在化妆化一半的时候接到小陶通知的,他以为是所谓的员工信息同步需要,点头应下了,等妆化完开始拍摄的时候打开手机将自己原来的微信退了,用新手机号注册好微信,然后便收到了小陶的好友申请,接着就被拉进了宝翠楼的员工大群里。
两分钟后,他便看到了一通关于明天宝翠楼歇业一天,公司组织全体员工郊游的群消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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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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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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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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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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