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梅花饮子后,是甜品,这道叫“梨花白”,也真的颜色皎白,皮很酥,清甜可口,邱关咬了一口,满是梨子清香,很是好懂。
“梨花白”后,“曲水流觞”就开始了。餐桌前有一道不知是竹制还是木质的东西,很长,顺着延申到了看不到的后厨,上面有着潺潺流水。
在冬天这个季节特供的时候,里面还飘着红色的梅花花瓣。这里的餐盘很大很轻,是特制的,可以在“曲水流觞”中漂浮起来。
大大小小的餐盘有规律地缓慢流过来,一般是食客吃完一个才会放下一个。邱关一截,发现自己截到了一个松塔形状的面食。只有微微的一卷,里面夹了豉油肉心。
柳榆坐在她旁边,截到了个青笋羊肉焖饭,同样是大大餐盘里小小的一点,只够吃三四口的,吊足了人胃口。
下一个餐盘叫“悔教夫婿觅封侯”,取了甘蓝、火腿和麻油清炒,香而麻,邱关咬了一口,脸皱起来。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吃一口。
柳榆瞧着,唇角微微翘起来,他主管这个项目的时候正是冬天,冬季的菜谱正是他一个个仔细筛选出来的,非但要好吃,还要十分意境。
看着邱关吃得开心,他心里忐忑的石头也落了地。
吃了一回,邱关被这样一小份一小份地上菜吊足胃口,偷偷摸摸肚子,感觉没有饱。
侍者上来,将其余餐盘撤去,“曲水流觞”重新盖上,将桌子的面积扩大了些。又给邱关上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淡红色茶饮。
邱关喝了一口,猜测里面应该是有一味山楂,十分好喝,只是她更饿了。
两个侍者上来,一起端了个炽热的烤盘上来,烤盘上还闪着滚烫的油星。
柳榆适时说:“这是经典菜目中的一道,冬季菜还要和经典搭配着吃,不然总觉着只吃了个半饱。”
柳榆今天是邱关的专属介绍,他解释说:“唐时有道名菜叫浑羊殁忽,是取一只肥鹅,宰.杀后处理干净,塞入肉、糯米和调味,放进羊腹中炽烤而成。食用的时候,抛去羊不用,借着羊肉味道,只吃里面的鹅和糯米肉食,终究是太费物力。”
柳榆说:“这里精简一番,取了同样几个食材,切片成丁,做成烩饭,你来尝尝?”
不用邱关品尝,空气中飘洒的香味已经证明了。
邱关闻着香味,只觉得自己又饿了一番。
她换了个新碗,自己盛了几勺,刚尝一口便愉悦地眯起眼睛。
看着她的样子,柳榆也跟着笑了,吃着浑羊殁忽的烩饭,觉得这次主厨做得味道更好了些。
邱关一直吃到觉着有点撑了,才靠在椅背上,端着茶水杯子一饮而尽,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服务人员要上山楂茶了。
吃完后喝起来,确实舒爽。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下来,只有远处的天空勉强有一抹暗蓝带粉的霞光。邱关和柳榆并肩走着,冬天的风很冷,微微吹着,脸上带着细细的疼。
院子里挂起来灯笼,天上还下着纷纷的白雪,地上也堆满了雪花,侍者并没有清扫,而是就让这薄薄的新雪铺着,太洁白,在夜晚里莹莹地发着淡紫。
邱关忽然想到什么,她指着雪地上两个长长的影子,笑着说:“这么长,要是真有这么高的个子,能不能有三米高。”
柳榆估量了下:“是有的吧。”
说话间,邱关拿着手机“咔嚓”地拍下一张,问柳榆:“用不用我发给你?”
柳榆自然应下。
两个人在风雪的冬夜里走着,身后是淡黄色的灯笼,身前是一片繁华的夜景,脚下的雪踩起来咯吱作响,柳榆侧过头,昏黄的灯光模糊了邱关的脸,只看得到淡淡的被冰雪冻出来的红晕,以及发丝上的未化的雪花。
柳榆为微笑起来,遗憾这一幕不能是永恒。
司机发了位置定位,告诉两人车在p2停车场。停车场位置不近,两个人走了一会,柳榆拉开后车车门,示意邱关进.去。他自己则坐在副驾驶。
他克制着想和少女更亲昵的举动,在心中反复衡量这样做会不会让对方退得更远。柳榆操手了那么多项目,跟着柳父见了不少难缠客户,在股东大会上唇枪舌剑说服全体股东。
但却无法面对一个女孩。
驾驶座位上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地开着车,不去想少爷最近的奇怪举动代表着什么,他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明明是冬日,有些人春天都要到来了。
柳榆回到家时,点开指纹锁推门进来,却发现柳父也在。
他坐在沙发上,柳父正在看新闻,这是柳父二十年来每天坚持的习惯。
柳榆也跟着看了一会,新闻很快播放完毕,柳父在笔记本上记了两页,才侧过头去问他:“何经理说你今天去‘盛宴’私厨那里了,看到你和人吃饭,没有敢上去打扰你。怎么想起来又去那边,要不我把那边的项目拨给你?”xiumb.com
柳榆摇摇头,他现在主管着的是集团里it板块,尤其是研发区的项目,现在接管“盛宴”私房,恐怕分身乏术。
他说:“我今天和同学去滑冰馆,回来路过那里,就顺便吃了一顿。”
柳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第一次接管‘盛宴’私房,好像也差不多是在前年的这个时候吧,”他笑着,“那很巧了,冬季菜单的项目是你亲手拟定的,你妈妈最喜欢冬天的单子。”
提到母亲,柳榆沉默了,他和母亲的关系很微妙。
柳母今年不到五十岁,心却还是像少女一样。她出身于城里的双职工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女,很受宠爱,平生最受委屈的事情,也就是在三十年前,嫁给了还是个穷小子的柳长山。柳长山之前在卖白酒,又没有编制,只是个打杂的。
前途渺茫不说,月薪连供养家里都难。
柳母姓阮,名字叫细雪,是当时省里的女大学生,前途无量,为了爱情嫁给柳父。柳父不忍心看她受苦,每个月赚来的钱都给妻子买了雪花膏润肤霜漂亮裙子,自己只两套工作服轮换着穿。
阮细雪就带着这样少女的梦幻一直到五十岁,她爱着柳父,但是却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因为生产的时候太疼了。
柳榆能理解母亲的想法,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柳榆问柳父:“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柳父给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微微闭着眼睛,说:“当然是我一表人人,长得玉树临风,你妈妈一见到就爱上我了。”
这话柳榆只相信十分之一。
柳榆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他自己生得贵气俊美,柳父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看。
但是如果母亲阮细雪只顾得上好看,也不会怨恨了儿子将近二十年。
毕竟柳榆的相貌有目共睹,但凡是个颜控,都很难继续怪罪下去。
柳父看他不信,嗤笑一声:“我和你妈妈是当知.青到时候遇到的,她那时候还没念大学,初中刚毕业,高中还没读,十四岁来队里干活,那双手又白又嫩,一点死茧都没有,哪里是干活的手?”
“果然,她什么也不会,”想起妻子,柳父靠在窗台上,开着窗户吐了一口烟圈,整个人仿佛淹没在烟雾缭绕的回忆里,“我当时在队里干活,每个人要算工分,我们两个是一组的,她做不完我也完不成当天的任务,就帮她干了不少。”
当年觉着苦,现在回想起来舌尖都泛着甜意。
“你妈妈那个人啊,娇气,从小一点苦也受不得,干了一上午活,手上就起了水泡,哭了三天。最后哭得我我没有办法,就问她你会干什么,什么是你擅长的?”
“你妈妈说她会背诗。”柳父眼神都泛出笑意,“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会的事情是背诗,背的还是首古诗词,李清照的,什么‘误入藕花深处,沉醉不知归路’,我当时哪听过这个,她背了半小时,听得我脑袋都疼了。”
“我说她还是别背了,但她不肯,从庄子背到白居易,从晏几道背到纳兰词,足足背了一年。我现在知道的诗,几乎全都是那时候一边干活,一边听会的。有一阵做梦,连梦里都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柳父回忆开了个头,就没完没了起来,柳榆没有出声任由对方陷入回忆。
他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和父亲关系不大好了,这两年虽然没有离婚,但阮细雪回到娘家常住,至今对柳长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原来两个人曾经感情好成过那个样子吗?
柳榆下意识地想到邱关,他的心颤了颤,一瞬间几乎不能呼吸。
要是他和……关关,也闹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如一开始就不在一起得好?至少当个朋友,常年聚会也能见面聊天,总比现在父母这样,像是仇人一样来得要好。
柳榆动摇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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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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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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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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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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