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江宇抿了口茶,拿着那日江姜写得乱七八糟的供词,慢条斯理地念着。
他的语速很慢,江姜刚好能跟上。
结缘会是夷国三年一次的盛事,今夜幽州灯火通明,年轻男女们相约看灯、求姻缘。
而江姜却在苦兮兮地给穆江宇干活。
江姜拉着张脸,强忍着困意,一边写,一边咕哝着。
“这些供词,明明王爷都记得,为何让我再写一遍。”
言下之意,您明明有手,为何不自己写?
穆江宇淡淡抿了口茶。
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写的。
可见江姜闲得发慌,还有时间和穆沉渊出去玩,便没忍住,给她安排了点活计。
他放下茶盏,支着下巴,偏头看向一旁满脸憋屈的江姜。
“你想让我替你写?”
江姜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的瞬间,唇角勾起,露出两排皓齿。
“哪儿能呐?能为王爷做事,是江姜三生有幸。”
“呵.......”
薄唇勾起,穆江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凤眸里倒映着月白色身影。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观察江姜。
这丫头僵硬的假笑,配上那憋屈的眼神,简直是把“我在撒谎”四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可即便如此,他却不觉厌恶,相反,他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指尖敲打在檀木桌上,发出“哒、哒”的,有节奏的轻响。
唇瓣微微开阖,似玩笑又似调侃的话从唇齿间溢出,声音不大,却教某人心虚。
“虚伪的小狐狸。”
“你.......”
江姜语塞,低着头,小声道:“随便你怎么想。”
她懒得去解释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反正在穆江宇眼里,她就是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可以随便驱使。
罢了,忍一忍总会好的,谁叫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呢。
“写完了。”
江姜写下供词最后一个字后,微微松了口气。
可算是写完了,趁着天还没亮,她还能睡会儿。
“嗯。”
穆江宇接过江姜递过去的供词,语气轻淡。
“过些日子,我要押送彩帐等用具回京,你同我一起去。”
“我不去。”
江姜拒绝得直截了当。
她之所以愿意留在穆江宇这里当牛做马,不过是为了报穆江宇救她的恩。
的确,她这几日确实干了丫鬟的活,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丫鬟。
江家虽是商贾人家,可往上数三代都是皇商。
即便江家地位再低下,也不至于把嫡女送去皇族当丫鬟。
穆江宇到了眼江姜,轻声道:“我的伤没好。”
道德绑架啊......
江姜眉心微蹙,堂堂王爷居然玩这种手段。
她这辈子最讨厌道德绑架了。
江姜扯了扯裙摆,起身道:“伤没好应当找大夫,而不是找我。”
穆江宇略微沉吟,继而道:“崇明会筹备近十五年,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你就不担心彩帐有什么问题,连累江家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江家负责的彩帐,已经交付给了王爷。”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仅有交付和接收双方画押,还有幽州城太守作证。”
江姜笑容恬淡,眸光冰凉。
“彩帐若是有任何问题,王爷与其担心江家,还不如好好担心自己。”
如果没有会错意,刚才穆江宇的那席话,是想要威胁她跟着一起去京州。
夷国这么多人,想要去安庆王府当丫鬟的人,一抓一把。
穆江宇怎么就盯上了她呢?
以夷国的情况,在王府当差,确实比商贾人家的女儿体面些。
可江姜不在乎这个。
幽州城有爱她宠她的江家人,她在江家也不愁吃喝。
等过几年再找个门第相当、品行兼优的人成婚。
如此便能像条咸鱼一般,安稳地度过一生。
这不香么?谁要去安庆王府,给穆江宇这个半夜还要使唤人的周扒皮干活?
江姜冷哼一声。
“王爷,夜深了,民女先回去休息了。”
不等穆江宇发话,江姜便转身离开了主屋。
穆江宇握着茶盏,愣愣看着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顿时心脏一紧,他刚才好像在江姜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嫌弃........
呵,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居然嫌弃安庆王府?
薄唇不由得紧抿成一条细线,穆江宇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不知好歹。”
回到房间,江姜刚卸下头上的钗环,忽然脊背一凉。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又来了.......
江姜头也没抬,淡淡道:“你这次又想讲什么故事?”
她说着,越过穿着喜服的萱宜兰,直接钻到了被子里。
萱宜兰出现的地方都很冷。
江姜不想感冒受罪,于是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月光透过窗纱,倾撒在江姜脸上,照得那双杏眸熠熠生辉。
江姜仰面看着床前那张苍白清雅的脸。
“可以开始了........”
看着江姜那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萱宜兰沉默了片刻。
她一脸复杂地看着江姜,红唇上下开阖,语气带着浓浓的幽怨。
“你把我当成说书的了?”
“怎么会呢?”
江姜眨巴着眼睛,一脸诚恳地看着萱宜兰。
“你顶多算个讲故事的,你哪里比得上人家说书先生那般声情并茂。”
萱宜兰愣在原地,心头发梗。
她好后悔听了那只臭狐狸的话,出来找江姜。
“哎.......”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
萱宜兰叹了口气后,幽幽道:“我不是来讲故事的。”
她说着,递上了一只瓷碗。
“把这个喝了。”
江姜看着碗里那红彤彤的液体,摇了摇头。
“不喝。”
“为什么?”
“不能随便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萱宜兰贝齿紧咬。
“我也算陌生人么?”
江姜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之前在那座宅子里的时候,她还救过江姜一命。
现在她怎么就成了陌生人呢?
见江姜一脸镇定地摇了摇头,萱宜兰微微松了口气。
“你还算是有.......”
还没等萱宜兰把“良心”两个字说出口,屋内响起江姜那幽幽的声音。
江姜一脸遗憾地看着萱宜兰。
“你连人都算不上。”
“嘭........”
萱宜兰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好像是她的心。
胭脂色的指甲死死抠着碗檐,萱宜兰冷冷看着江姜,屋内温度骤然下降。
江姜吸了吸鼻子:“萱姐姐还要讲故事么?”
“我讲你大爷........”
“我没有大爷。”
“你们好自为之,老娘不管了。”
话落,萱宜兰化作一抹黑影消失在了屋内。
江姜长舒了口气,可算把萱宜兰给气走了,她还得休息呢。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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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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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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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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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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