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有些疑虑白典朴的反应,随即了悟,当初他拿到这杆枪的时候,也不可置信其气息若凡品,失明如白典朴,对周遭一切也更为敏感。
“世子,这枪的气息,真真让人震撼。”白典朴感慨了一下,随即开口,“待我重建光日之时,定要亲眼目睹其灼华。”
江策闻言心中大骇,他……没听错吧?
“表姊夫,莫非,你找到医治的办法了?”
白典朴想起女儿娇柔又软糯的声音,暖暖地笑起来,恰如春风拂面精神爽,轻快道,“是啊,前段时间在天音寺偶遇位云游的神医,因喜霜儿可爱,便留下来给老夫相看呢。”
“呵,看来,是十拿九稳了。”江策放下绕星枪,转身恭喜起来。
白典朴愣了愣,“倒不是十拿九稳,总归比一望不可及的绝望要好得多。”
“也是。”江策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是呢,知道能够再来一世的时候欣喜极了,家中的亲人都是他在战场魂归天地时还满心挂念的,即便知道他到的那个世界有长寿,有人间极乐。
“话说,那位神医也告诉过我,世子一眼不能视物,若是战场上,危急万分。”
江策听完惊讶万分,他竟不知还有能一眼看出他有眼疾的医生,思量了下承认了。
两人说着说着,聊了起来,清云王府两兄弟,都是有能耐的,白典朴心中的欣赏更甚。
大约快到晌午时分,白典朴一家早就约定好了离去的时辰,在清云王府一一送别,白露霜也因此看到了江城,但只躲在顾氏的衣裙背后,不敢上前打招呼,只是看向江策时感激地告别,小女儿心思藏得别扭又隐秘。
江策回到院子,拿起梅林间的剑,当即舞了起来,似乎要洗去他烦躁的心绪,想要使自己的心如这白瓣绿萼,傲然雪间,不再为凡事所扰。
可是事与愿违,他手中的剑花随着他步伐的跳跃游走间,越来越急促,绽放得越来越惊艳,颇有吹角连营之势,他的心,乱了。
“明月公子说,世子你是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将军,是黎民百姓的英雄,只要你愿意,他定会为你医治,只不过需你蒙面,其名虽如月,可并非皓月之人,不想在崇敬之人面前污浊了眼睛,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这是白典朴刚刚对他说的话,此刻又游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为什么紧张呢?为什么莫名的期待呢?就怕这个机会流失,再也没机会治好眼疾了吗?江策早就不期待有人能治好他了,战场上一分一毫误差皆是性命之忧,他也为此练习了许久,现在……
——白府马车
“阿父,如何?”白露霜激动地看着白典朴,希望结果如她所想那般。
白典朴摸了摸下巴,故弄玄虚,直到白露霜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为父出马,自然是成了。”
“啊!太好了!谢谢阿父!”白露霜抱着白典朴的头亲了上去,敷衍极了,可白典朴看不见啊,又优哉游哉开口说。
“那江策确实是京都中,不,我玉寒国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细想起今晨感受到的那绕星枪气息,他至今有些心悸,传说中高祖遇到仙人的事情,没准……
再一联想到女儿所说的明月公子,二十左右,年轻至此,应当不会有这么好的医术才对,怕是有什么别的来历。www.xiumb.com
“阿父!你在想什么?阿母问你想不想吃糯米桂花糕呢!”白露霜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才回过神。
“白粒依花醉,若有桂枝开。自然是要的,你阿母喜欢吃得紧。”说着白典朴的手就不安分地朝顾氏的手伸入,试探着抓了起来,细细摩挲。
顾氏任由白典朴把玩着,吩咐马车边候着的冰清前去铺子里排队,马车就停在大道边上等着。
白露霜眯了眯眼,嘴角无可控制地扬起来,什么嘛,恩爱夫妻在自己面前也不收敛。
她忽然想到与自己琴瑟和鸣的江城,那个一身儒雅如玉的男子,轻抚古琴,每每都能迎上她的箫声,脸,渐渐爬上红霜。
今天见到的他,虽然还稚嫩,可也隐隐约约的见着了他的风采,若清云浮白于世间,羲和万物。
顾氏当然没忘了看顾好小女娘,一点点变化都落到了她的眼中,她伸出青葱嫩手轻点白露霜的鼻尖,用唇语打趣道,“脸红了!”
白露霜这才意识到母亲是盯着自己的,羞极了,拿起身旁的软毯还在身上,脱了鞋躺着,背过身去,好像这样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氏见那小小身影在檀木栏杆围就的小床里蜷缩着,呼吸愈发沉稳起来,也就随她去了。
“二爷,夫人,府外有外人马车。”
玉洁的声音在帘子小声响起,还有些疑惑。
顾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当初自家闺女说的月底有周娘子到访,自己可一点没忘,但……“你去看看,别扰了客人。”她吩咐下去。
片刻,玉洁回来,小声禀报,“夫人,是前来投靠的一位女公子,家父是大爷好友,从翼州来。”
“可是姓周?”顾氏淡淡回应,不想让人发现她心中的波澜。
白典朴和白露霜早在玉洁声音响起的时候都端正起来,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刻,决定了白露霜所说是否属实的一刻。
玉洁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说完方觉自己失言,主子们的事情,没说,下人便不能多问。“请夫人饶恕,婢子失言。”
顾氏哀哀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有些事情,即便不愿意发生,却也是躲不掉的了,只求命运不会如此多舛,给她一线生机,此时,心中也有了计较。
白露霜自小就聪慧,虽不知母亲为何叹息,但应与她所想相差不大,下了软榻,走到母亲身旁,将父亲的手拉起放在母亲的手上,努力安慰。
顾氏婉转笑笑,摇摇头,“没事,我们下去吧,姒妇估摸看到了,等着呢。”
白露霜立马跟母亲扶着白典朴,就见那如黎明露珠让人沁润心肺的吴氏,她是一向待人温和的,也不会怠慢任何人,拉起周娘子就走了过来,当下寒暄介绍起来。
那些客套话都是些无用的,白露霜懒得听,打量起周娘子来。
周娘子并不像个快要及笄之人,着一掐腰翩裙,外披厚厚的兔绒披风,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自己的身段和柔美,未出阁女娘的秀发如瀑,只头顶简单玩了个环髻,端的是清雅又明艳之风。
眼波流转间……
?!
白露霜这才注意到周娘子的眼神有些试探和勾人的意味,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父亲,警铃大作,结合前世周娘子和三叔父之间的事情,细细回想起来。
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只怕是想攀附白府的高门而已。
大伯惜羽爱妻,断不会多看除吴氏外的女子一眼,也因此没有亲自照看过周娘子,只是遣人去照顾,是周娘子拿父亲遗愿修书一封,想离开伤心之地,本以为能借此见到大伯一面,谁知大伯耿直,除了让人护送回京都,自然想不到送人到哪里。
自家父亲白二爷又是个瞎的,怎能懂她风情疼爱她,更何况还无官无职。
四叔父是领养来的,没什么存在感,虽然相貌才情皆有,可也没有谋得一官半职,清闲得紧,不过在周娘子眼里,终归不是亲的。
而三叔父,除了妻,还有一房千娇百媚的妾,还是玉门关将领,即便是当妾,也好过到小门小户做个没什么见识的官家夫人滋润,再怎么样,周娘子都是个孤女了,来白府也只是投靠,没什么关系。
这样看来,三叔父的确最合适了。
想到这里,几人刚要走几步,白典朴忽然慌张地抓紧顾氏的手,撑起一旁的竹杖在地上敲打着,白露霜正好撞见周娘子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显然,她已经放弃这个目标了。
白露霜忽然想起什么,今日三叔可能会遇见周娘子,虽然她不喜跋扈的三叔母,但家里鸡飞狗跳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眼珠子一转。
“阿母,霜儿忽然想起要先去找阿姊阿妹们,待会儿再回山茶阁同你们用膳。”说罢向一行人行礼,“阿父、伯母、娘子,霜儿先告退了。”
顾氏知道她所想,赶紧挥手打发起来。
小脚丫子一离开那周娘子身旁,赶紧跑向三房那边,她知道,得想办法拖住三叔,因为三叔今次出门只是为了和好友出门吃顿饭,饭后回来估计跟家人一一拜别后就会启程,拖一会儿没事。
湖边一成人高的灌木丛,将白露霜的身影挡住,只听见雪靴在雪地里沙沙,节奏很快,像银铃轻奏。
虽然她不确定三叔是不是从平时的这条路走的,却也不是很着急,因为有些事情,只能尽力去做,改不了的,避不了的,她会接受,这就是她理解的无为之道。
“哈哈哈哈!!”三叔白典韬爽朗的声音响起,就在灌木丛后。
早就跑累的白露霜喜出望外,大喊起来,“三叔!”
白三叔听到这声音,立马猜到是自家仙人般的哥哥的宝贝闺女,让随从跟上,快步向前。
“霜儿找三叔?”白三叔很自然地抱起白露霜,历经风沙的手在小女娘的头上揉了揉,宠溺道。
“嗯!”白露霜用力点头,“您这不是要走了吗,我还没去找您拿练习木剑呢!”
白典韬露出难色,“这……霜儿,不若这样,等三叔和友人小聚回来,就差人给你把剑送去?”
白露霜立马瘪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在努力憋住眼泪的模样,“可……可是霜儿还想让您教教霜儿那么个一招两式的,等您今晚回来,怕是霜儿都睡着了。”
白三叔没了法,这么个小玉人哭了到时候他二哥知道不得骂死他,左右也还有半个时辰。
“平安,你先去醉香楼,跟他们说,我过会儿就到。”白三叔朝身边侍从吩咐后,抱着白露霜就往回走。
可此时的白露霜肠子都悔青了,她最排斥的就是习武了,粗胳膊粗腿的,多难看啊……可偏偏刚才她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看来还得历练。
到了一峰院,白三叔就拿起了那几个给小女娘们准备的初学武器,木头轻盈,为的是学剑法,和势。
白三叔想着要教白露霜,不如把两个女儿也一起教了,让儿子白则青在一旁看着,等自己走后还能替自己当半个师傅。
到兰玉阁和鹤鸣院把三个孩子揪出来后,白露霜讪讪地躲开阿姊和兄长幽怨的眼神,白玉蓉和白露霜一样聪慧勤奋,课业早就完成了,一点也不担心。
还有半月,律邢先生就要从青山书院回来上课,现在在房里赶先生布置的那堆子诗文典籍才是正事。
阿姊阿兄,对不住了,霜儿实在没有办法,谁能想到三叔会把你们也揪出来啊……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毕竟要确保周娘子和三叔不会相见。
白露霜心里道歉了无数次,不安且疲惫疲惫地度过这半个时辰……
不过这半个时辰也给了她惊喜,她此前从未碰过兵器,但在学习剑的一刺一砍之间,都有一种玄妙的感觉,也许自己是可以学学的。
看到白三叔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中,白兰文嘟起嘴来,不满地看着白露霜,“你怎么回事啊?不知道我们在赶课业吗?”
“二姊,你莫不是忘了你阿父今日就要走?”白露霜顿了下,“今日家里来了客人,大伯好友故去,将女儿托付给大伯,帮寻个好人家。”
白兰文无所谓地回起来,“晚上我自会给阿父践行,至于那个娘子……来就来呗,难不成还想在我们府里寻一个好人家?”
白露霜没反驳,也不好说,那周娘子,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向白则青和白兰文,白玉蓉告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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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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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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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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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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