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乐良一如往常,海棠婆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主君什么都没有听见……将手里的发钗放回梳妆台面,她规矩地应着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毕竟夫妻二十几年,舒氏比较了解自家夫君的,看着白乐良看着他的目光含水,有些不太明白,之前都还在凶自己,怎么这会儿就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的模样又娇憨起来,呆呆看着白乐良不作声,自然也不知道白乐良现在心里有多复杂。
这是自己的枕边人,是满心都是自己的妻啊……除了双亲早逝、二子出事,他的心情再没像今天复杂过,舒氏眼角的红晕刺痛了他的双眼,怎么……自己竟然会被人蒙蔽二十多年,委屈了自己的女人?亏得孙女还夸自己英明神武,我看自己才是那盲眼盲心的玩意儿!
“夫君,我的手……”
眼前的人儿被捏疼得皱起眉,白乐良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赶紧松手,才松手,没想到舒氏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像看到洪水猛兽般要躲开他,这让白老爷子怎么甘心,马上拽住舒氏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搭在了舒氏的肩膀上,在她耳边亲昵。
“我们以前的事……是你跟霜儿说的?”说罢,便拿起另一只手中的画卷举在舒氏的眼前。“我都知道了。”
舒氏的脸唰地红起来,看得白乐良有些好笑,那局促不安的言语却拨动着他的心弦。
“是啊,霜儿……霜儿问我以前我们是怎么认识的……然后……”
只言片语间,白乐良就知道白露霜是怎么把老太太哄得全都告诉她了,不禁又有些自豪,不愧是白家的种,就是聪慧!
“霜儿很厉害,才听你说了就知道什么样,画得活灵活现的。”
边说着,白乐良就将舒氏拘在怀中,展开手里的画卷,“你看,这水井真丑,和我当年做的那个可像了,还有这葡萄藤,也像模像样的!”
舒氏有些受不了白乐良在自己耳边说话,找到机会挣脱开他的怀抱,“才不呢,霜儿画了好几张草图,你过来,我给你看。”
将人拽到西厢房内的另一边后,领着他坐在案牍边,拿出刚刚藏起来的草图,铺开来,“你看,霜儿很用心,画完就问我对不对,还有这些,都是一开始草拟的画。”
白乐良看过来,吗,没想到那个小丫头不仅聪明,还是下了功夫用心准备的,要是个崽子,风头肯定比他那神童儿子还盛许多。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傻笑的模样落在舒氏眼里是多么的怀念和欢喜,虽然不像当年那么年少意气风发,但就是这样才好,小女娘们就不会在他的糟老头子眼前晃荡,整得她时不时就会担忧,到时候恐怕连自己这锦溪园都不会踏进来半步。
舒氏还没有看破红尘,是个俗人,心甘情愿地愿意被感情牵绊,被眼前人牵绊,转瞬就将夫君对自己的不好忘得一干二净,为他找台阶下,夫君多好啊,不像别家三妻四妾,莺燕成群,就一个姨娘,也不是经常去光顾。琇書蛧
白乐良发现身边人没了动静,有些疑惑地看去,就看见舒氏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大手本能地就朝那张小脸摸了上去,看着那醒悟后张皇失措的眼神,他心情大好,直接上手,左手抬腿,右手搭腰地将舒氏抱了起来,嗯……比以前轻多了……
看着白乐良走向休憩用的床榻边,她羞红了脸,这还是白天呢……夫君这是要做什么……
“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谁知白乐良只是抱着她坐在了床边,舒氏心底竟有些失落,但也满足了,毕竟夫君好久没有这么温柔了,她抱紧白乐良的脖子不撒手,怕他一会儿又跑了,软软地回应,“好,夫君你想说什么。”
白老爷子摸了摸舒氏的柔发,边说边把那些繁复的金钗珠花给取了下来扔在了一旁的床前案上,只留下了一支白玉簪子,这些东西都是自己送她的,但也不是想让她全都一股脑地插在头顶上,都怪那死老虔婆,边取着,眼神里的愠怒转瞬即逝,他怕舒氏看见。
“你说说我们啊……都成婚二十余年了,因为你那些个打扮就吵了这么久,夫妻间生分成什么样子了?现在我再认认真真地告诉你,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素净的模样,只要你一直这样,我天天都来你这儿,哪怕天王老子来断了我的路,都不改。”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到,“当然,要是公务实在繁忙,被困在内阁里,我就真来不了了。”
话音刚落,舒氏眼眶又红了,她知道夫君这句话实打实的诚心,连例外的情况都想好了,对白乐良所有的怨全都烟消云散,虽然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每一个举动和耿直的话语,才让她觉着夫君对自己的爱是独一份的。
白露霜此时一定没想到,自己想让大母独立自主不再依赖大公的计划,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化为一滩泡沫了。
“可答应了?”
这是她求都求不来的愿望,此时竟然实现了,舒氏哪会不答应,乖巧地点点头,憋着眼泪,“那……你不能赖账?”
“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不能再学别人打扮得丑里丑气了,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那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去余姨娘那里了,我不喜欢。”
“好,不去,我答应你,否则你把我丢到白府外头睡!还有件事……我得坦白。”
“什么事?”
“其实我就第一次气你去她那儿的时候碰了她,之后十几年都没碰了。”
“那你晚上还去她那儿……”
“这不是偶尔会头疼嘛,让她给我捏捏。”
“你怎么不找我?我也会捏啊!”
舒氏气急了,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边,把他的头扶到自己腿上,然后小手在他的太阳穴、脑袋边揉捏起来。
“音音。”
“嗯?”
“以后你想要显富贵,我给你买些好缎子让人做衣服就是了,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从账房支,不用朝脸上涂这样画那样的,我会对你比以前好百倍、千倍,哪怕你妆容再淡雅,别人知道我多宠爱你,只会羡慕。”
原来白乐良果然听到了海棠婆婆的那些话。
“好,我听你的。”
舒氏眼含秋波,情不自禁地朝白乐良的唇间吻去。
本来心里就欢喜软软的妻,白乐良这下被撩拨得哪里把持得住?坐起身来看着舒氏,目光如炬。舒氏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低下头拉着他的衣角撒娇,“现在才白天……晚点……”
不待回应,嘴巴已经被白乐良堵住了,双手给她宽衣,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月亮爬上光秃秃的树梢,夜色如霜。
白乐良借着月光欣赏起身边的美人来,岁月好像舍不得在她的面庞上刻下痕迹,睫毛弯弯长长的,皮肤在这么多年来的保养下也愈发透亮细腻,如果不是有事要处理,他真想再细细看她。
他有些不舍地起身,动作轻缓,就怕吵醒还在酣睡的舒氏。
才关上门,海棠婆婆就迎上了这个活阎罗,没敢多瞧,本分地问道,“主君,需要备饭吗?”
……
空气里一阵静默,园子里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出,害怕暴风雨突然降临。
“等夫人醒来你们再伺候。”
舒音的面容还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喊不出“老夫人”三个字。
“是,老奴这就叫厨房温着。”
待她吩咐完,白乐良这冷哼一声,才开口,“你随我过来。”
这语气和之前让她出来时完全不一样,她的心脏骤然被提到了嗓子眼,好像是阎王索命般。
白乐良步子大,也没有要等人的意思,海棠婆婆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冬夜寒风刺骨,而眼前的身影沉默又压抑,在这寒风中平添了几分冷意,自从她成了舒氏身边最信任的人之后,主君再没让她到竹影楼中吩咐过她什么事,对她也十分信赖。
主君八成是听到自己的话了,石灯中的烛火将她眼前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到了待客室后,白乐良径直走向主位,大氅一掀,向后靠着坐下,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不怒自威。
海棠婆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安分的模样只叫白老爷子觉得刺眼,他曾以为海棠婆婆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在原配离世后,府里那些在他面前瞎晃悠的、意图不轨的,全都被他发卖了,只觉得碍眼,只有余姨娘和海棠婆婆这两人一直规矩本分,不敢越雷池半步。
所以白老爷子就选了温柔解意的余姨娘抬了起来,想着后院热闹下,娶了舒氏后,又怕新来的侍女伺候不周到,就把身边的海棠婆婆遣了过去好放心,谁知这个老虔婆竟是个两面三刀的。
刚开始他发现舒氏动不动跟人攀比,每次他去气舒氏跑余姨娘那里后又变回去了,他还以为是舒氏固执,海棠婆婆听他的吩咐劝了也没用,原来,是这个老虔婆拿捏了自己那性子软、耳根子也软的媳妇!竟敢引导着舒氏嫌弃儿媳顾氏的出身,再是庶出又怎么样?老王妃故去,康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是皇上上了皇家玉牒的亲堂妹!谁敢没事找事轻贱了顾氏?
再者说,顾氏是自己千挑万选的儿媳,才华横溢、长相出众、贤惠温柔,要是上不了台面,自己怎么会顶着脑袋替已经眼盲最疼惜的二子上门提亲?
舒氏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考虑,海棠婆婆会不知道?就是存了心想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他虽然看得见,心还没有二子敞亮,知道疼惜自家新妇。
越想越气,他哼了一声,悠悠地说。
“我嘱咐过你的话你都忘了吗?竟敢阳奉阴违,还敢背地里编排二夫人?”
海棠婆婆被吓得站不稳了,她不是没见过白乐良怎么罚的底下人,尤其是她这样背主的,她赶紧跪下,颤颤巍巍地替自己辩驳。
“主君!老奴怎么敢?主母要浓妆艳抹,老奴一个下人怎么拦得住啊?老奴只是劝主母出门时稍微端庄点才能震慑住人而已!求您明察给老奴做主啊!”
白乐良心里本来就气,听着老虔婆还在自己面前狡辩,杀意弥漫在眼间,差点就到了要到了崩裂的边缘。
“林沐,交给你了。”
林伯早在白老爷子进会客厅的时候就守在门口了,大厅内的话自然一清二楚,他是个聪明人,猜到了海棠婆婆做了些什么,才惹得将军这么生气。
“问问她,到底做了些什么,让夫人和我离了心,半个时辰。”
“是,属下这就去办。”
林伯熟练地将人的双手捆在一起,将人拎了起来,林沐是白老爷子过命的兄弟,自然知道当初追求舒音时,众人花了多少心思,如今因这个背主的刁奴生分开,他的内心自然是不爽的,双手麻利地在海棠婆婆嘴间绑了个布条,把人拖到楼后的竹林角落密室,任凭地面上的霜雪被堆积在海棠婆婆的衣袍上。
这里有许多审人的器具,石窟里还有外面萧瑟的寒风吹入,森冷、恐怖。
海棠婆婆被绑在了木架子上,双眼里写满了恐惧和泪花,一直摇头,希望林沐放她一马,可林伯就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挑选着鞭子,最后选了个比较适合女犯人的,疼,又不会太快把人打死。
眼看着遍布倒刺的金属长鞭,海棠婆婆心里越发恐慌,林伯把她嘴上的布条摘下,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林沐大哥,我说,我说……”
海棠婆婆断断续续说完后,又眼带泪花恳求起来,“林沐大哥,我们共同伺候主君这么多年了,也有共事的感情,求你放了我吧!”
林伯听完后没有理会她,淡淡看了眼,冷笑,真是天真,离间了主君主母,还想活命?也不看看将军是什么人,手中的鞭子扬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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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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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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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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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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