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城楼上没有一点光亮,漆黑一片。
但王师皆出身禁军,对京城熟悉无比。每个人都知道,那前方的夜色里,横亘着一座巨大的城池。
前锋卸掉了沉重的铠甲,以减轻负重;又在马蹄上裹了厚厚的布,足以让踩在雪地上的声响被北风的呼啸吞没。
“皇上,”禁军指挥使田放再次凑到皇帝边上劝谏,“此行危险重重,臣请皇上退至后军,由臣来率前锋接敌!”
皇帝望着前方,眉毛上已经结了冰霜。
“田放,”他淡淡道,“你觉得朕和江东王,谁能赢?”
蓦地被如此问起,田放有些错愕。
“臣不敢质疑皇上。”他忙道,“只是京中情形未明,皇上只靠一份不知真伪的城防图便贸然出击,只怕……”
“这图是真是假,朕自己清楚。”皇帝平静道,“田放,各处军饷告急,人心浮动。战事若再不平息,春耕延误,就算我们得胜,天下也会遭遇灾殃。故而朕不能再等,若今日能成事,绝不能等到明日。朕再说一次,你若还愿意追随朕,今日便听朕的,不得再有异议;若不愿意,你现在就掉头。”
田放哑口无言,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得咬紧了牙关,向皇帝行礼退下。
皇帝又将一名近侍召来,道:“朕早前让送入城中的信,可都送到了?”
“都送到了。送信的是可靠之人,不会出错。”
“那就好。”皇帝举目看向不远处的城池,“按照朕说的,点火发号。”
三名侍卫随即点起火把,在空中画圈,漆黑的寒夜之中,犹如飞舞的萤虫。
这一举动极其容易招来城墙上的箭矢,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好一会,也没有动静。
田放屏息等待着,终是忍不住,又看向皇帝。
皇帝却神色沉静,只将目光注视着城楼,夜色中,仿佛与周围的枯木融为一体。
正当他按捺不住想问一问的时候,城楼上突然有了动静。
远远的,火光闪烁,上面的人似乎骚动了起来。
众人牢牢握住手中的盾牌,准备迎敌。
但那动静很快平息下去,没多久,相同的三束火把在城楼上舞动。
众人心头一松,那正是约定的信号。
不过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谁也拿不准,那究竟是不是有诈。
田放再度走到皇帝面前,想最后觐见一次,却见皇帝道:“早前吩咐的,是否都记住了。”
“回皇上,都记住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走吧。”
城门已经打开,一人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面前兵马的影子,倒头便拜:“臣李懿,恭迎皇上回京。”
“李卿平身。”皇帝道,“朕吩咐的事,卿可都准备好了?”
李懿道:“一切皆如皇上的吩咐,无一错漏。”
田放悄无声息地靠前,手按在刀把上。他眼观四面,打算一旦有异动,就先把李懿拿下。
“今日,卿乃首功。”皇帝道,“朕不会忘记。”
李懿的神色颇为沉静。
他深深一礼:“臣叩谢隆恩。”
相较于城门外呼啸的西风,瓮城里简直安静得可怕。
皇帝走在前方,卫士跟在后面,甲胄碰撞的声音,在寒夜里格外清脆。
人都进来之后,李懿诧异地发现,皇帝竟只带了三十余人。
“皇上。”他忙道,“不知王师何在?”
皇帝神色平静,道:“皇宫重地,除宫中卫士,外军不得擅入。”
“但……”
“李大人。”一旁的田放道,“皇上出入宫中,向来只带些许随从。王师就在城外,大人既然已经将瓮城掌握在手,皇上可坐镇其中,而后……”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轰然一响,城门沉沉关上。
田放骤然变色,来不及去追转身逃跑的李懿,喝道:“保护皇上!”
三十余侍卫即刻将皇帝团团围起,与此同时,四周的城墙和城楼上,登时灯火通明。琇書蛧
光影映在皇帝的脸上,只见他望向上方的城楼,双眸寒若冰霜。
弓弩手在沿着城垛列队,火光中,黑鸦鸦的。
一人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头戴金冠,衣袍上的团龙清晰可见。
“二皇兄。”江东王居高临下,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在瓮城之中回荡,“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皇帝与江东王对视,似极力维持镇定。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说。
江东王微笑:“二皇兄莫不会真的觉得,靠那点小小的恩惠能撬动朕的江山?”
皇帝不答话,看向江东王身旁。
“李阁老。”皇帝道,“先帝和朕都待你不薄,如今你拥立奸佞,置忠心于何地?置李氏百年声誉于何地?”
李阁老抚须,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谓忠心何谓声誉,老夫自有道理。”
江东王望了望天色,忽而道:“朕与皇兄好不容易相见,却要这般隔空说话,着实费劲得很。不知皇兄可有雅兴,与朕一道欣赏城中夜景?”
这话虽温和,城上弓弩手却随即张弓搭箭,将箭头对着城下。
田放神色一紧,忙要将皇帝护在身后。
皇帝却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放心好了。”他低声道,“他不喜欢给猎物痛快。”
田放还想说什么,可皇帝按在他肩上的手很是用力。犹豫片刻,他终于让开。
前方的瓮城门已经打开,涌出上百甲士,刀枪对着皇帝等人,火光中闪着寒光。
一名内侍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向他一礼:“二殿下,请。”
皇帝并不理会那言语中的不敬,朝神色紧绷的田放看一眼,道:“莫慌。”
说罢,他跟着那内侍,穿过森森刀兵,走入了瓮城门之中。
——
宫牢里,灯火通明。
凌霄剥了个橘子,将橘瓣递给沈劭。
沈劭躺在床上,接过来,放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汁水,让仍有些低热的身体也舒服了些。
“多谢你。”他长吁一口气,颇有些自嘲,“我到底还是沾了你的光。”
如江东王所言,他虽然把凌霄关在了宫牢里,却不曾慢待。无论是器物用具还是一日三餐,这里跟宫殿里无异,还有宫人伺候。
当然,究竟是伺候还是监视,那实在不好说。
凌霄看一眼不远处侍立的宫人,嘀咕道:“别胡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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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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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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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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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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