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没有春旱的烦恼,却有夏汛之忧。三年前,黄河决堤,千里无人。皇帝临朝之时,众臣工说的都是各地防汛救灾之事。一起了头,便议论到了中午。
寝宫里已经为午休准备。皇帝想了想,便叫人收拾了,换了身衣裳,便往慧园去。
棠儿见皇帝来,有些慌,支支吾吾地说,公主在午睡。
皇帝没让棠儿叫醒月夕,只径自在外间坐下。
小时候,这个地方他也常来。
慧园是宫里难得的没有闲人打扰的地方,有时候,他会独自待上一整日。
皇帝天不亮就起来,忙碌了许久。如今,他听着雨声淅沥,想着朝中的事,渐渐犯了困,倚在榻上,闭起眼睛小憩。
他觉得自己只迷糊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却见月夕已经坐在了面前。
“你醒啦?”她笑眯眯,“你睡着时挺好看的。”
皇帝抖了个激灵,即刻清醒了。
“怎不叫醒我?”他坐起来,面上镇定。
“我也才看了一会儿。”月夕说着,给他斟了一杯茶,“你怎么的好几日没来跟我说话了?若不是赵公公替我传话,你想必也不会来了。”
皇帝抿了一口茶,没答话:“听说,昨日太后宫里的周嬷嬷来了?”
月夕听之了然。
“是皇上让你兴师问罪来了?”她说,“我一个人太闷了,周嬷嬷来正好陪我说说话。她昨日脾气倒是好,说话不曾颐指气使。我自也不会故意与她交恶,跟她说,我的病好多了,让她日后大胆地来,替我解闷。你别担心,我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坏心眼,也让皇上别担心。”
信你的是傻子。皇帝心想。
月夕说着话,从桌上的花篮里折下一朵菊花来,将那花一瓣瓣摘下,放到一个空碗里。
皇帝端详她。
虽然她如今被禁足在这慧园里,神色却是出奇地自在。
有时,皇帝颇是羡慕她。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这当皇帝的自在多了。
他看着篮子里的好些花,问道:“这些花瓣都要剥下来?做什么用途?”
“捏香丸。”月夕道,“我昨日看了一本香谱,学了个方子,叫幽露,准备捏着玩。”
皇帝颔首,便也拿了一朵花,和她一道剥。
“这阵子可曾练功?”皇帝闲闲地问道。
月夕摇摇头,道:“我一招半式也想不起来,而且忽而没了兴致,也不想去回想,不如捏个香丸快活。”
皇帝有些错愕。
凌霄不喜武功了……
他做梦都不曾想过有这一天。
“你这样都要叫人认不出了。”他说。
月夕捏着一朵花,一脸无所谓:“我不在意其他人,只要你能认出来就好。”
皇帝的脸僵了僵。
这话听着深情款款,却让他竖起一身汗毛。
他清咳一声,道:“听闻,太后在替你选驸马,已经有好几个候选了。”
月夕眨了眨眼,问:“有你么?”
“没有。”
“你吃醋了?”
皇帝心底翻了个白眼,道:“没有。”
“无碍。”月夕笑盈盈地在他肩上轻锤一下,嗔道:“你放心,我去跟太后说,我喜欢你,让她指你当驸马。”
身上又一阵汗毛竖起。
“跟你说个规矩,”皇帝正色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否则我日后再不来了。”
月夕眨眨眼:“好,知道了,你别生气。”
说罢,她又拍了拍他肩膀。
皇帝:“……”
月夕看他阴沉的脸,心里头只觉畅快无比。
这宫里最有意思的事,大概就是看他这有苦没处说的模样。她真盼着他每日都能来,让她逗上两句。
“你为何总冷着脸?”她继续嗔道,“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皇帝阴沉的脸色不减,道:“我对你没有想法,也劝你趁早死了这颗心。我来这趟,是想跟你说。太后替你选了好几个驸马的人选,皇上瞧过了,都是个中翘楚,故而特别令我来跟你说道说道。若你想亲自见一面,也使得。你说说你想见谁,皇上可以安排。”
月夕意兴阑珊。
“我不见。”她不紧不慢道,“张定安,是你耳聋了还我没说明白?我喜欢你,想跟你白头偕老,别的人我没兴趣。若你已经定了亲,便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少吊我的胃口……”
“我定亲了。”皇帝径直道。
定亲了?
月夕怔了怔,借着转头取花的工夫,嘴角抽了抽。
他的表情可太认真了,跟赴死似的。
可他定的哪门子亲?
月夕虽然不能出去,可这些日子,她跟门口的护卫都混熟了。他们说,皇帝可是京城第一光棍。
太可怜了。
月夕颇为阴暗地想,堂堂天子为了圆谎,活生生给自己嫁了,哦不,定亲了。
“是这样?”她露出惋惜之色,“那却无碍。我是公主,就算你定了,我也能叫你退了。就算你结了,我也能叫你和离。总之你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皇帝:“……”
他终于忍无可忍,深吸口气,放下手中的花,郑重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其实……”
“你不喜欢我么?”月夕打断,双眸清澄而无辜,“我心意已决,你说什么也无济于事。”wWW.ΧìǔΜЬ.CǒΜ
“不是,我说的……”
皇帝没说完,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看去,却见是赵福德。
“大人。”他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太后说身体不适,请大人速速过去为她看诊。”
皇帝愣了愣。
月夕也愣了愣。
“太后何处不适?”皇帝问。
赵福德赔着笑:“这……自然还是要大人去亲自看了才知道。”
看他神色,大约那边不好对付。
月夕自然知道太后不是善与之辈,看着皇帝,有些幸灾乐祸。
“既然是太后来召,你该快去才是。”她说,“莫耽误了。”
皇帝只得起身,看了看她:“我走了,你保重。”
月夕微笑,忽而将一支蔷薇拿起,递给他。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眼里便只会有他。满世界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别人。”她注视着他,缓缓道,“我看,你不知道何为喜欢一个人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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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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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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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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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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