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绿化带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十几双闪着幽光的眼睛缓缓逼近。张又南把白喻挡在身后,看着嘴角流涎的流浪狗群。背后的出租车一响,司机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司机说,“把她交给我,我不动你。”
“你这话太没有可信度了。”张又南说,“这些狗……你是驭兽师?”
“知道就好,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被狗咬得一块好肉都没有,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司机说,“快滚。”
“恕难从命。”张又南对着狗群扔出去一道符箓,泼天的水光猛地炸开,他抓起白喻的手就跑。
狗群被水刺了眼睛,一片乱吠,有几条没被波及的张牙舞爪地对着两人扑了上去。张又南一脚踢在野狗的头上,那狗却跟不知道痛一样,打了个滚又冲过来。
白喻在这空隙里拨通了一个电话,喊道,“裴科,救命!”
虎视眈眈的狗呲着牙对准她的手咬下,却一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摔得眼冒金星。
司机从后备箱里拎出一根甩棍,对着白喻的头狠狠打下来。张又南推开她,肩膀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通话中的手机在推搡中砸在雨水里,熄灭了灯光。
雪白的光束从背后打来,狗群的求生欲挣脱了驭兽师的控制,四下散开。白喻转头看见笔直撞过来的冷链运输车,从身后将张又南推到路边,那司机也慌了神,慌忙往后躲。
冷链运输车把出租车撞得往前一个踉跄,白喻和张又南转头就钻进了黑漆漆的雨夜中,不见踪影。
“你干什么,把人撞死了就麻烦了!”司机对同伙怒目而视。
“死了也有死了的办法,”冷链车司机一脸阴鸷,“杜棋被扣在特调局了,我们动作要快,万一行动科摸过来就不好动手了。”
出租车司机沉着脸吹了个口哨,清亮的哨声在雨里回荡。意识到危险想要逃跑的狗群在原地晃悠两圈,追着白喻和张又南逃跑的方向跟了上去。
——
张又南的右手被狗咬伤了,哗哗地往外冒血。但他没有因此停下奔逃的脚步,还抓着跑不快的白喻。层层叠叠的树枝打在张又南的身上,断枝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你给裴科打个电话。”张又南喘息着说,“他们是冲你来的。”
白喻一边跑一边往张又南的外套上摸,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颤抖着拨通了裴雪听的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十几秒里心脏狂跳。
她隐约意识到那些人的目标可能不是自己,而是昀。
“谁?”裴雪听的声音冷冽,“有话快说。”
“是我,白喻。裴科,”白喻简直快要哭出来,“我和张又南在一起,被一伙驭兽师袭击了。”
“你们俩在哪?”裴雪听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
“我也不知道,那个司机带我们绕了路,但还在市区里。”白喻思路清晰道,“应该离我家不远,车是从罗氏火锅店门口打的。”
“知道了,保持电话开机状态,我让附近的人尽快赶过去。”裴雪听顿了一下,问,“你的守护灵还在身边吗?”
白喻侧首看了一眼漂浮在她身边的昀,像是一段被裁剪下来的月光,纯白透亮。
“在。”
“我知道了,保护好你们自己。”
电话被挂断了,背后野狗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我们分开跑。”张又南的声音冷静清晰,“我流血了,血的味道不容易被雨水带走,会暴露你的位置。”
“不行。”白喻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那些狗会……”
“别担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在天师里,还没几个人敢不卖天师府的面子。”张又南说,“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只要撑到裴科他们赶来就好。”
“可是这件事本来和你没关系!”白喻压低了声音道。
“他们是驭兽师,你是普通人,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才对。”张又南说,“你拿着我的手机,往另一边跑,千万别停。”
“张又南!”
白喻抓了个空,张又南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拨开密集的树枝往更深的地方跑。
“听他的,往另一边跑。”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静得可怕,“天师府的传人,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
信息科很快定位了张又南手机的位置,最近的派出所接到紧急通知,警车风驰电掣地往那边赶。裴雪听开着牧马人连闯十几个红灯,在大雨里横冲直撞。
檀真面不改色地坐在副驾驶上,宋小明被安全带锁死在后座上,抱着呕吐袋吐得死去活来。
“我早该想到……”裴雪听咬着牙,“他和我说白商陆的时候,我就该想到!”
大徵建国百余年,昀怎么会那么巧地就知道白商陆的名字?
“这不怪你,”檀真说,“毕竟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过他曾经是人。”
以肉体凡胎修炼到半神之身,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古往今来流水般的天师,又有几个能修得大道的?
通讯频道里“刺啦”一声响,方东青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老大,我到这个路边了,没人,只有一辆被撞废了的出租车和一辆冷链运输车。”方东青说,“他们应该是越过绿化带往树林里跑了,但是情况有点不妙……”
“这附近的流浪狗都在往树林里跑。”
“裴科。”宋小明在呕吐的间隙里瞥见了电脑上骤然消失的红点,惊得差点跳起来,“信号消失了!”
——
张又南没想到会那么快被狗追上。
他一手卡在狗脖子上,轻而易举地捏断了它的咽喉,背后的人抡着铁棍就砸了过来。张又南低头躲过,铁棍劈得树枝哗啦啦地响。他隐约听到了警笛的声音,于是手腕一翻,砸出去一道离字符。
那名驭兽师动作神速地闪过,发现不对的时候,符箓已经点燃了半棵树。
猛地亮起的火光吸引了空中某人的注意,虽然很快就被暴雨浇灭了,但一枚流星般的羽箭紧接着刺了下来。
驭兽师知道后援来了,连忙往后撤。但三枚羽箭连发,金色的火焰燃成一堵高墙,堵住了他的去路。
方东青稳稳当当地落地,收起弓箭,一根手指勾着手铐道,“你是要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别管他,白喻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张又南在方东青身后说,“他们有同伙。”
——
白喻踉踉跄跄地奔跑在大雨里,背后的犬吠声怎么也甩不掉似的。黑夜像是没有尽头的长路,她仿佛不断下坠的灵魂,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着地。只有伴随在她身边的昀,让她不至于坚持不下去。
手机没再响起第二次,白喻忍不住摁亮屏幕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信号。
已经跑了这么远了吗?白喻有些恍惚地想道。
“别停下来。”昀的声音难得的严厉,“快跑!”
白喻咬着牙一直往前冲,雨幕里透出模糊的光亮。
“好像跑出树林了。”白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地说。
她一头冲出了树林,路边停着一辆警车,车里抽烟的警察被她吓了一跳似的。www.xiumb.com
“哎哟,这,是白喻吧?”警察脱口而出,“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快上车。”
他打着伞跑下来,把她往车里塞。
白喻不疑有他,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车里,嘴上还在说:“我后面有很多狗……我的同伴还在树林里!”
“别着急,已经有人在里面搜救了。”警察的动作有些强硬。
白喻却忽然注意到了一直安静的车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也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一点也不像联合他人搜救的样子。白喻猛地一抬手肘,砸在警察的眼睛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警察惨叫一声,后退两步。但白喻没跑出去多远,绿化带里冲出来的野狗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腿上。
——
凌晨一点,雨停了。
裴雪听摔上车门,推开几个围在路边的人。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眼睛睁得大大的狗,肚皮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血迹蜿蜒着往前涂出去几米,忽然中断了,被一段车辙取代。
“监控呢,天网呢?”裴雪听揪起一个干员的领子,恨不得把人吃下去,“人呢!我让你们联合搜救,你们还能让不相关的人混进来,不想干了赶紧滚!”
干员大气不敢出,哆哆嗦嗦地说:“我们已经在摸排了。”
“等你摸排到,受害人家属已经来领尸体了!”裴雪听一把搡开他,“站着干什么,受害人会从地里长出来吗?去查监控啊!相符时间点,这个路段上经过的所有车,全部给我刨出来!”
裴雪听发够了火,靠在牧马人的引擎盖上给裴雨颂打了个电话。
“你最好有事。”裴雨颂倦意正浓,字眼间透露着杀气。
“哥,你那几个开汽车租赁公司的朋友电话号码是多少?”裴雪听不客气地忽略了他的不满,开门见山道,“我要查几辆车。”
裴雨颂奉行多个朋友好办事的原则,朋友遍布五湖四海,除了作奸犯科,干什么的都有。他一个电话打出去,惊动了半个京州市的汽车租赁业,加班加点地把那几辆车的底细刨得干干净净,连发动机上的编号都一清二楚。
出租车、冷链运输车都是从一家小公司租出去的,身份证用的是假的。至于那辆以假乱真的警车,则是从影视城里开出去的。
裴雪听很快就拿到了那几个人租车的时候在监控里留下的影像,以及车子最后的去路。
那辆假警车被人开进了河里,人很有可能在那条路上被调换了车辆。路的尽头四通八达,最近的地方是个度假村,周围有几个小村镇。
——
白喻在昀焦急的呼唤中醒来,浑身酸痛。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周围的墙上是缓缓转动的风扇。这里像是个废弃的仓库,墙外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跑跳的声音。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往手上套着一次性医用手套,只露出来一双眼睛,“要不要来一点麻药?”
“你想干什么?”白喻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有个不属于你的东西寄居在你的灵魂上。”那人眼睛一弯,笑着说,“为了把你和他剥离开,我们只能先剖出你的魂魄。”
“生剥魂魄,知道吗?这会有点疼,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坚持不住,大小便失禁甚至休克。”他说,“你是个小女孩,我愿意给你一点特权,你要不要来点麻药?”
白喻心头一片悲凉,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就是冲着昀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魂魄被剥离肉体之后,人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吗?这些人要对昀做什么,昀会不会死?
“别害怕,闭上眼睛。”昀低声在她耳边道,“相信我。”
白喻颤抖着闭上了眼,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了她的身体。那人以为白喻心灰意冷准备等死了,干脆也不给她上麻药,悠闲地靠近了她。那人哼着歌,轻轻地把手搭在白喻的头顶。
“白喻”突然跳起来,肩头狠狠地撞在他的鼻子上。男人的鼻梁血流如注,被她撞得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白喻”紧接着在他喊出声之前,后背带着椅子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把椅子撞得粉碎。
男人剧烈地咳嗽着,躺在地上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哪个是麻药?”白喻听见昀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响起。
白喻的手指搭在了注射器上,身体的控制权猝然回到她手上。白喻浑身一震,抓紧注射器,把一管麻药全打进了地上的男人静脉里。男人软绵绵地躺直了,大铁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林先,出什么事了?”
白喻身上的神经猛地抽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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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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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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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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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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